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9王者之上 | 上頁 下頁
一三


  聽得這個「她」字,啾瞅好似給烙鐵燒了,竟爾跳了起來,驚道:「夫人!千萬別亂來!您要找了她,那可會出大事的!」

  豔婷淡然道:「什麼大事小事,我不過給她報個訊、道個喜,能出什麼事?」謎底揭曉,二童卻都心生茫然,不知那個「她」字所指是誰。那啾啾卻是怕得厲害,顫聲道:「不行的,這大掌櫃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事要傳入他的耳中,咱倆的日子都不會好過……」豔婷微笑道:「誰怕誰啊?我的日子難過,他的日子就能好過麼?告訴你,只消能整得他焦頭爛額,心神不寧,我可比誰都開心。」

  那啾啾面帶懼色,一時嚅嚅囁囁,不敢應答。豔婷打量著她的容情,忽地伸出了手指,嘴角含笑,自在啾啾的面頰上撥了撥,歎道:「瞧你……見閻王似的,難不成這整個朝廷裡,你就只伯他一個?」

  更可怕的站在眼前,看她怡然含笑,胸有成竹,不必一字言語,已得呂後之威。可憐啾啾低頭縮手,仿佛進退不得,豔婷微笑道:「別這樣,你到底聽他聽我,趕緊說一聲吧。」

  說也奇怪,伍伯母語音越柔,那啾啾身子越是抖得厲害,料來是兩個都怕了。

  豔婷歎道:「啾啾,你別那麼沒骨氣,想當年你也是個響叮噹的人物,江湖上的男人,沒有不怕你的,朝廷裡的男人,沒有不巴結你的。那時我見你逼死我師叔,雖說心裡恨著你,可也暗自佩服你的膽氣。來吧,念在同是女流之輩的份上,我這兒給你個機會。」說著說,竟爾背過了身,淡然道:「來,你要效忠大掌櫃,要通風報信,那便快快動手,你立此大功,他還會不還你自由身麼?」

  陡聽自由二字,啾啾眼中忽然發光,她吞了口唾沫,眼角偏轉,卻是瞧向了地下的拂塵。

  适才啾啾無意間墜下拂塵,至今尚未拾起,看她呼吸隱隱加促,想來「自由」二字定是打動了她。那華妹一旁看著,卻是暗暗替母親焦急,那阿秀卻無擔憂之意,只管拉住了她,以免她忽來亂喊。

  阿秀明白得很,面前的伍伯母並非似娟姨那樣的蠢才,人家執掌九華門戶十餘年,如今故意賣出破綻,定有什麼厲害後著預備著,啾啾倘若見獵心喜,定要給她迎頭痛擊。

  果不其然,阿秀的猜想並沒錯,只見那啾啾盯著地下的拂塵,呼吸急促,似想俯身去拾,卻又不敢。那豔婷雖說背著身子,兀自把她的動向看得一清二楚,聽她含笑安慰:「別怕,我今夜才面聖歸來,你該曉得我沒佩劍。」

  九華武術所仗者,不過輕功、快劍二項,其餘掌力拳腳並非所長。豔婷沒帶兵器,那便如同除卻爪牙的雌豹,不足為懼。當然,她也可能是虛言誆騙,也許她袖藏匕首,裙中帶刀,那也未可知。無論如何,不試上一試,那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拂塵距離啾啾三尺,只消一個箭步搶過,便能抄在手中。啾啾想賭,卻又不敢賭,良久良久,終於一聲長歎,拜伏啜泣:「夫人在上,婢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您相鬥。」豔婷微微一笑,正要轉身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啾啾陡地身子一動,右手暴長,卻是要向地下拂塵抄去。

  「啾啾。」豔婷甩了甩秀髮,含笑道:「我可越來越喜歡你囉。」

  啾啾喉頭一涼,卻見豔婷拔下了發簪,自在甩動一頭長髮,看那玉簪的尖錐,卻已停在自己的咽喉上。啾啾渾身發抖,方知豔婷的武功更上一層樓,當有十二萬分的把握制住自己,寒聲道:「夫人,求……求你給我一個爽快……」

  豔婷伸出食指,自朝她的臉蛋逗了逗,輕聲笑道:「什麼話,瞧你,把我說得多可怕?」說著攙起了啾啾,膩聲道:「啾啾,你這下弄亂了我的頭髮,可得賠給我喔。」

  眼見兩個女人站在家門口,自在那兒梳起了頭,阿秀心頭不禁暗暗發毛:「難怪叔叔會說他們姓伍的全是怪胎,果真如此。」

  伍家一門忠烈,全是怪胎。看伍伯伯莫名其妙,傍晚時人在紅螺寺,便曾見他大發雷霆,無端下令搜身,連華山雙怪的褲子也脫,當真是怪得可以。再看伍崇卿平口橫眉冷眼,陰陽怪氣,腦子定也不大對勁。本想他們全家就只伍伯母一個正常,誰曉得她表面上好言好語,私底下卻也是怪裡怪氣,好似瘋婆一般。

  阿秀看著華妹,心裡不由替她感到難過,正嘆息間,忽然想起了自家老小,不覺內心苦歎:「我還有空擔心別人哪?誰想充京城裡的怪胎大王,還得先問咱們姓楊的答不答應哪?」

  怪胎各家有,北京恁是多。總之是老大不笑老二了,正感慨間,豔婷總算行向了家門,想來是要打道回府了。阿秀兩腿恁酸,只想早早站起,哪知身子才動,那啾啾卻又不走了。

  豔婷蹙眉道:「怎麼了?咱們該回家啦。」那啾啾忽爾低下頭去,道:「夫人,您……您要去見姓盧的……這件事……這件事該不該告訴老爺?」

  「大膽!」話聲未畢,豔婷已是厲聲大怒:「你敢把這件事告訴定遠,我立時就殺了你!」

  豔婷原本言笑晏晏,便算與啾啾動手,亦能泰然自若,孰料她翻臉如翻書,此時竟已勃然大怒。華妹一旁看著,自是又驚又疑,不知這盧雲有何要緊之處,娘親卻為何要瞞住爹爹?滿心迷惑中,忍不住甩開了阿秀,便要出去問個明白。阿秀大吃一驚,正要拉住她,卻聽豔婷一聲斷喝:「什麼人?」阿秀叫苦連天,沒想伍伯母耳音極利,已然察覺自己的所在,正想著該如何圓謊保命,卻聽路上響起陣陣馬蹄之聲,一個沉穩的嗓音道:「屬下鞏志,冒昧叨擾。」

  道上蹄聲輕脆,眾人回頭去看,但見遠遠行來一騎。馬上乘客身穿戎裝,壯碩身材,卻是正統軍的鞏志到了。他來到了府前,旋即翻身下馬,拜道:「下官鞏志,見過夫人。」

  鞏志乃是伍定遠的貼身心腹,做事穩當,豔婷見了他來,便也顯得小心翼翼,儼然道:「起來說話吧。」鞏志磕過了頭,便又自行站起,朝啾啾拱了拱手,道:「胡姑娘,好久不見了。」

  那啾啾原來姓「胡」,阿秀至此方知,只見她嗯了一聲,自向鞏志點了點頭,隨即躲到夫人背後,一臉溫順模樣。豔婷淡淡地道:「鞏參謀夤夜過訪,有何要事?」鞏志拱手道:「回夫人的話,下官並無大事,只是恰好路過府邸,順道便來看看。」

  豔婷笑了一笑,看時在半夜,此際又是元宵,鞏志穿了一身戎裝,豈無大事到訪?她曉得鞏志在欺瞞自己,正待旁敲側擊,卻聽蹄聲再響,街邊又行來了三騎。諸人來到近前,猛見得豔婷在此,霎時嘩地一陣,同聲下馬,朗聲拜道:「卑職參見夫人!」

  正統軍四大參謀到齊了,這四人除「掌印官」鞏志外,尚有「掌糧官」岑焱、「掌兵官」高炯、「掌旗官」燕烽,全都是伍定遠的心腹角色,看眾參謀平日威風八面,可來到夫人面前,卻是一個個單膝觸地,倍極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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