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7天之正道 | 上頁 下頁
三九


  大過年的,一定沒好事。羅摩什愁眉苦臉,心中不住叫苦,只能跟著走了。

  寒風吹來,羅摩什如履薄冰,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正怕踩中大掌櫃的後腳跟,忽見路上行人目不轉睛,全朝自己這方望來。羅摩什心下暗暗驚疑,忖道:「怎麼了,給人認出身分了?」

  鎮國鐵衛行事低調,等閒不露臉,瞧今日大掌櫃不必上朝,著穿了一身便服,自己也是身穿尋常布袍,路上卻怎麼有人認得他倆?

  凝神回望,正想找出理由來,冷不防見到了一名少女,正自滿面暈紅地望向自己,看她雙頰羞火,好似發燒了。羅摩什眉心微蹙,忖道:「天候太冷,風邪四下蔓延麼?」他懶得理會,撇眼再看。霎時又見了一名少婦,瞧她低下頭去,不住以眼角偷看自己,那臉頰卻也紅通通的,好似左右開弓,給人抽了兩記大耳光。

  羅摩什高僧出身,自是大為驚訝,正納悶間,忽見路旁的太婆阿媽雙目發亮,全數朝自己瞅望。羅摩什六十好幾的老頭了,不知自己怎能臨老入花叢、吸引大批女人的目光?陡見怪異情狀,急忙換了摸自己的禿頭,就怕上頭停了只蟲子。說也奇怪,頭頂光溜溜,一如平常,轉看褲子,卻也牢牢系著褲帶,不曾精光光。

  他呆了半晌,腳步緩了下來,便在此時,但見老婦少女目光轉向而過,全數隨「大掌櫃」而去。羅摩什啊了一聲,卻也看懂了道理。

  毋庸置疑,她們瞧得不是老邁光頭的自己,而是面前的那個美男子。

  獅虎鷹隼,世間越是兇猛的東西,越是光彩繽紛,英俊的大掌櫃,顧盼自得,沉雄若定,真是一等一的權臣氣派。看他那身玉雪肌膚,明亮雙眸,儘管今日身著便服,寶藍長袍還是如此奪目,贏走了滿街娥眉粉黛的眼光。

  「狐假虎威啊……」羅摩什笑了笑,他平日少和「大掌櫃」出門,自不知會有這種怪事情。也難怪金淩霜這老賊總是跟著他,想來沿途晃蕩,必也偷吃不少。羅摩什微微一笑,轉念想到了大掌櫃的風流情史,眼前登也浮起了「書林齋」三字。

  大掌櫃是個奇男子,他雖然位高權重,對女子卻甚專一。不愛姑娘也就罷了,一旦真心相待,便要愛得轟轟烈烈,舉國皆知。也是為了這等古怪性子,他才為了「書林齋」一事挨盡了皇上的刮,不過也為了書林齋門口的那碗豆漿,天下女子莫不暗暗仰慕大掌櫃,都曉得他是個癡情男子。

  癡情男子最疼老婆,為了「書林齋」那份銘心刻骨的戀情,這幾年大掌櫃始終沒討小妾,無論誰來搓和,他全都加以婉拒。滿朝文武明白他眷戀嬌妻,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北京城裡的名門閨秀聽聞此事,更是愛煞了他,人人都尊他一聲「仁義楊太師」。

  「放屁……」羅摩什喃喃自語,踢開了路邊的小石子。

  哪個男人不好色,只是膽大膽小而已。大掌櫃成親前號稱「風流司郎中」,瀟灑倜儻,更是如假包換的風流浪子。這等人嘴中蜜裡調油,區區收房少妾,哪怕老婆同他來吵?床頭吵,床尾和,屆時十個八個為國為民的大理由扛出來,還不家和萬事興麼?也是這人明裡一套,暗裡一套,客棧上下便生出了傳言,都說他之所以不收小妾,純是因為他早已養了個秘密情婦,這才止住了癢。

  據說這個情婦不是普通人,長得雖美,醋勁卻是奇大,雖想一股腦兒嫁給大掌櫃,卻又怕惹出軒然大波,只能勉強忍耐做小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有老公的,據說那情婦還有個武功高強的丈夫,足以一拳打爛崇文門。想到此處,羅摩什忽然心下一醒,忖道:「啊呀!什麼護國天女,該不會是……」

  「秘密情婦」四字飛入心中,羅摩什嚇了一跳,連念十聲阿彌陀佛。

  越是秘密,越是瞧不得,這個什麼「護國天女」,十之八九便是他的秘密情婦。萬一自己不小心撞見了床第醜事,這雙老眼哪能拿來記帳?縱使不給大掌櫃刺瞎,怕也要給那個情婦挖出來。羅摩什心中大喊倒楣,早知如此,他寧可去江南押送業火魔刀,那還少惹一點麻煩。

  在滿街美女的流連注視之下,大掌櫃落落大方,沿途含笑而過。眾家美女一見他的目光,無不掉頭避開,可待他走過,卻又全數轉過頭來。羅摩什一見少女幽幽情思,便想拿起腦袋撞牆,最好暈倒在地,那就不必見那「秘密天女」了。

  正想著尋牆撞壁,忽然大掌櫃袍袖輕拂,卻已駐足下來。羅摩什趕忙停步,陪同身側,順著大掌櫃的眼光去看,卻見遠處有座衙門,正是朝廷的太醫院。

  太醫院可以治百病,可大掌櫃練有玄功,諸毒不侵,卻為何要來這兒?他是來抓藥的,還是來訪友的?想到「護國天女」四字,眼前忽又飛來一個「孕」字,嚇得羅摩什冷汗流得一身。

  正害怕間,忽見幾名衙役端過木梯,正在門口裝架匾額。前幾日太醫院裡生出打鬥,據說有個黑衣人原地跳躍起身,居然一舉踢破匾額,想來是在整修了。羅摩什雖也知曉此事,此刻卻無心理會,只不住低頭咳嗽。

  「好孩子……」大掌櫃幽幽說道,羅摩什一聽「孩子」兩字,心下大驚:「果然有了!」正慌亂間,又聽大掌櫃道:「先敗哲爾丹,後挫三達劍,我在他那個年紀,可萬萬沒有這個功力。了不起、了不起。」

  牛頭不對馬嘴,原來他說得是另一檔事,羅摩什身居六當家,自也聽聞過「龍影太子」的傳說,他乾笑幾聲,自管低下頭去,不發一詞。大掌櫃忽道:「你怎麼了?滿頭冷汗的?」

  羅摩什鼓起勇氣,合十道:「胎可安,不可打,上天有好生之德,無論生母是誰,父親都是同一人。」大掌櫃聽得怪話,只睜眼望著羅摩什,眼中滿是疑惑,瞧了半晌,自管搖了搖頭,便自掉頭離開。羅摩什乾笑幾聲,只得搶上隨行去也。

  來到了廣安門大街,經過一處池塘,忽見大掌櫃駐足下來,那目光卻朝池塘望去。羅摩什隨之去望,但見白雪皚皚,堆積池底,那池水卻早已乾涸了。

  冬日越冷,夏日越幹,羅摩什每年看著帳本,天下穀糧收成自是倒背如流。他望著大掌櫃的背影,忍不住苦笑幾聲。這人再精明、再能幹,還是得看天吃飯。如今老天爺出了難題,怕也要無計可施了。正想問,大掌櫃目望乾涸池水,忽道:「小小魚兒……」

  「小小魚兒?」大掌櫃每句話都有深意,羅摩什間得此言,自是心下一凜,忖道:「魚?是于還是餘?這是什麼意思?」也是飽讀經書,立時想到朝廷裡的于餘雙姓,正推測是誰犯上作亂,忽聽大掌櫃低聲吟道……

  小小魚兒過鉤鉤,西江月,伴夜舟
  悠悠漫漫,簍了清風……
  笑碧波無浪,葉伴蛙友,花滿池塘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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