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7天之正道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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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餓鬼受了重腳,一時趴倒在地,臉上淚水混入泥塵,再也動彈不得了。 鐘思文眼珠略略轉動,醒起方才陸孤瞻的勸說,心裡犯了疑惑,當即沉聲道:「來人!先將這些難民帶回牢裡審訊,其餘諸人預備刀劍,隨本官過去城門察看!」眾人暴喝一聲,隨總兵快步行去。 鐘思文一馬當先,看似威風凜凜,其實心中又是猜忌、又是驚疑,只不住推算局面。 好端端地,陸孤瞻為何孤身過來霸州?這人身為怒蒼第一儒將,翩翩君子,不欺不詐,腦子也沒燒壞,到底有何圖謀呢?會不會……會不會…… 鐘思文越想越怕,腳步越來越急,直向城門奔去。眾人簇擁總兵,沿途去看,說也奇怪,路上始終瞧不到行人。明日便是除夕,這偌大的街上卻一無百姓、二無士兵,雖在傍晚,竟如午夜般寂寥安靜。眾將驚疑不定,實在按耐不住,眼看道旁有處民宅,便即一腳踹開,喝道,「有人麼?」 有人,門裡坐著一群大肚餓鬼,茫然望向眾將官,口中卻在咀嚼吃食。 餓鬼闖入城中,望之有如地獄,怪誕異常。眾將面色青白,均是驚惶失措,一人怒道:「這家人上哪兒了?說!」大肚餓鬼專心吃食,無人回話。鐘思文不待多問,立時喝道:「來人!去把衛所兵馬盡數調出,全城戒嚴!」眾人聽得總兵派令,自知事情鬧大了,紛紛趕將出去。鐘思文望著屋內的餓鬼,喘息道:「來人,去把陸孤瞻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霸州城拱衛北京,位於潼關之後,只因地處關內,山隘屏障,這十年裡從來不見敵軍來襲,兵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共三處衛所,合計兩萬四千士卒。倘若秦仲侮真個沖將過來,那可如何是好?鐘思文滿心煩亂,便又朝軍營匆匆奔去,就怕另有災厄。 來到軍營,只見營門敞開,不見一個守衛。眾人越來越是慌怕,霸州共有兩道城牆,外三內四,合計七門,要是外城第一線兵馬不見蹤影,那霸州已是岌岌可危了。親兵不待吩咐,率先挺刀搶入,厲聲道:「總兵駕到,此處長官速來迎接!」眾人隨後奔入,慌忙去看,只見哨所雖然陰暗,卻是人頭攢動,一時紛紛松了口氣,撫胸笑道:「可有人了。」 渣巴渣巴,吃食聲從角落響起,地下坐著無數大肚餓鬼,人人手拿軍用乾糧,東一堆、西一簇,有的哭坐在地,有的凶眼瞪視,人人披頭散髮,面黃肌瘦,除大小之分,根本難辨男女老幼。眾將親兵無不大驚道:「媽呀!」 亂,豈一個亂字得了?眾人驚怕尖叫,鐘思文則是啞口無言,此地乃是外城哨所,兵卒卻似消失無蹤了。眾人醒起城裡藏有家眷,無不擔心受伯。鐘思文第一個醒覺過來,喝道:「調出內城兵馬,即刻接管外城!東西南北四門封閉,嚴禁百姓商旅進出!」另又吩咐親兵:「即刻找來趙教頭,要他來保護本官。」 入夜時分,最後一道晚霞被夜色吞沒,鐘思文率眾狂奔,群將沿路高聲呼喊,只是道上總是寧靜無人。一不見百姓,二不見士卒,一行人越走越是心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鐘思文狀似鎮定,其實內心已如翻江倒海,想他昔年鎮守西疆,之後投效新皇,轉派霸州,無論景泰還是正統,始終為朝廷倚仗,不負所托。他雙手合十,默默祝禱:「我佛慈悲,鐘思文一生官運亨通。秦霸先叛國沒能連累我,江充垮臺不曾拖倒我,無論如何得安然渡過這關,別出亂子。」 一路提心吊膽,好容易來到城牆,眾人卻都不敢上前了,只躲在碉堡之後,偷眼去看。要是一個不巧,居然見到城門洞開,強敵百萬軍破城而入的慘況,自要抱頭鼠竄而去。 幾十雙眼睛眨啊眨,幾十隻腳抖啊抖,一隻只腦袋從碉堡後頭冒了出來,不住偷眼察看。忽然之間,這邊喔一聲,那邊咻一記,這一望之下,諸人阿彌陀佛一聲,無不大大松了口氣。 城門緊閉,一無敵軍攻城,二無襤褸乞兒聚集,看那幹斤鐵門牢牢關起,門間兀自上了一尺直徑的大木梁。鐘思文拼命拍著心口,啐道:「自己嚇自己,可別惹出病了。」 他略略思量,眼前城門緊閉,並無外敵,可兵卒卻消無蹤,想來必有內情。正猜測間,忽聽參謀道:「啟稟總兵,有人在煮東西!」眾人咦了一聲,紛紛仰頭聞嗅,確有陣陣酒肉香氣飄來,寒風中倍覺滋味。一名將領驚道:「大家快瞧城頭!」各人仰頭去望,驚見城牆上火光隱隱,歌聲不絕傳來,果然有人在那兒烤肉飲酒。 何方大膽狂徒,居然敢在城頭嬉戲?原來是朝廷守卒。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叫駡起來了。一名將領怒道:「好傢伙!怎說不見半個人影,原來是溜到那兒喝酒去了!當真該死!」說著第一個奔上石梯,料來要重重懲處。 鐘思文苦笑幾聲,卻也沒破口大駡。行將過年,爆竹催春,下級兵卒思鄉情切,心情怠惰之餘,自要尋找因頭作樂。只是樂歸樂,卻怎也不該擅離職守,想來當真該打。 沒事了,看四門安然緊閉,城池毫無異狀,一切全因士卒怠慢,這才招惹事端。可憐一連串怪事冒出來,加上陸孤瞻的危言聳聽,卻險些把鐘思文嚇出病來。當下眾人兵分二路,一路前去內城調派軍馬,一路過去察看城門。只留了鐘思文一人坐地喘歇,正擦抹冷汗間,又聽親兵來報:「啟秉大人,趙教頭過來了。」 城池旁出現一名幹練的中年漢子,此人正是武功高強的團練趙任通。這人是客棧的人,每日盯著城內眾將,鐘思文平日自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今日情勢不同,畢竟暗巷裡鬧鬼鬧得凶,有個密探偷偷跟著自己,那也不算壞事。眼看趙任通行上前來,目光滿是關切,鐘思文松了口氣,問道:「內城還平靜麼?」 趙任通頷首道:「一切如常!總兵莫要擔憂。」鐘思文安心下來,又道:「陸孤瞻呢?沒逃走吧?」趙任通靜靜地道:「這人上了腳鏈枷鎖,早已押入大牢,我已通知『上頭』,請他們明日派人過來押解。」上頭的意思,便是那只大老鷹。鐘思文安下心來,便也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了。背後親兵見他疲憊,立時蹲在地下,替他拍肩搓腿,趙教頭靜靜看著,忽道:「行了,這是你妹子的差事,這會兒給你這大哥幹完了,總兵回府之後,她要做什麼?」 那親兵低咳一聲,總兵大人則是瞼上一紅。這對兄妹都在鐘思文手下辦事,靠著職權便利,長官又是風流斯文,妹妹陪上床,哥哥隨上堂,沒想這些醜事全給趙教頭看入眼裡,想來也已傳入「大掌櫃」耳中。 醜事給人揭開,鐘思文面皮燒燙,急於岔開話頭,隨口搭話道:「趙兄,北京有無軍情下來?」趙任通搖頭道:「暫且沒有。大過年的,沒消息便是好消息。總兵無須多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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