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 上頁 下頁 |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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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剛一把抱起江翼,讓他坐回席上,止觀燒了熱茶,送到他唇邊,喂了他幾口。江翼從死到生走了一遭,容情如遭雷亟,一時只能低頭垂淚,也不知該說什麼。 便在此時,營帳外傳來親兵的呼喊:「提督大人!您怎麼了?」江翼咳了一聲,勉力喊道:「我……我……沒……沒事,你……你別打……擾……」昏亂之下,口齒不清,言語能力大失,竟有些不知所云。雖說如此,江翼畢竟治軍嚴謹,絕非安道京之流可比,幾個字吩咐下來,幾名親兵無人敢置一詞,各自退開。怒蒼眾人見他乖覺識相,都是微微頷首。 江翼口吃難言,他眼望秦仲海,淚水滾下,嚅齧地道:「你……不……不殺……」過得良久,仍是氣喘不休,難以言語。秦仲海微微一笑,在江翼面前坐下,溫言道:「江提督,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從此秦家與你江家兩不相欠,再無瓜葛。只要你不來害咱弟兄,我怒蒼英雄也不會加害你江家老小。」江翼哭道:「我……多謝……」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提督不必謝我,秦某殺人如麻,絕無半分婦人之仁,今夜饒過閣下性命,自有我的用意。」他提起杯子,朝江翼的茶杯輕輕一碰,道:「實在說吧,咱潛入朝廷營帳,是為了和你當面一敘,以來共商天下大計。」 江翼啊了一聲,他此行奉命前來西疆,正為剿滅怒蒼而來,說來雙方舊怨未解,新仇更增。他望著秦仲海那截斷腿,目光滿是疑惑,不知他有何用意。 秦仲海使了個眼色,青衣秀士登時坐了過來,緩緩地道:「江提督,咱們明白說吧,朝廷局面大亂,閣下形勢為難,我們要請你投入怒蒼。」 江翼聽得此言,如同耳邊響起一記霹靂。他張大了嘴,驚道:「你們……你們瘋了麼?」 江系與怒蒼向為世仇,兩派人馬爾虞我詐,相互爭殺已達一個世代。眼看怒蒼眾人目光凜然,似無玩笑之意,他乾笑幾聲,想起二哥在朝為官,自己若要造反,必然連累他。江翼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定下心神,一字一句緩緩低沉,搖頭道:「諸位英雄,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會陷家兄于不義。你們若要借江某的手害死家兄,請恕我不能答允。」 青衣秀士歎了口氣,道:「江提督,咱們用意不在殺死江太師。令兄今非昔比,朝不保夕,不等我怒蒼好漢殺他,他的餘日也不多了。」江翼嘿地一聲,二哥江充目下雖不受皇帝器重,但他基業深厚,畢竟是景泰朝的老臣故舊,說來絕不到抄家滅族的地步。他搖頭便道:「閣下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家兄雖無力左右朝政,但自保綽綽有餘,誰能殺他?」 忽在此時,石剛從懷中拿出一紙細小卷軸,形狀僅小指長寬,封口卻蓋了火漆。江翼吃了一驚,那字條正是江系一脈的飛鴿急報,看模樣當是二哥的親筆書信。他急忙攤開卷軸,低頭去讀,霎時熱淚盈眶,哭道:「二哥……二哥要把大清托給我……那他自己……」 青衣秀士低聲道:「江提督,要殺令兄的絕非怒蒼好漢,也非景泰皇帝。數日之內,北京政變將起,新皇即將復辟,屆時令兄身為景泰朝第一號輔佐大臣,非要抄家滅族不可。」 江翼聞言,面色大變,顫聲便道:「這……這是誰的陰謀?」 怒蒼群豪對望一眼,都是歎了口氣。秦仲海幽幽地道:「那人居心叵測,有意一舉打垮天下所有敵對人物。他先借江充之手滅劉敬,再借皇帝之手滅柳門,現下江充自己孤掌難鳴,已是自身難保。江提督,你若不幫秦某這一回,等令兄倒下,大家都是個死字。」 江翼心神不寧,這才明白秦仲海何以要他帶軍投上怒蒼。他回首望著營外,慌聲道:「你要我上怒蒼,此事不難,可……可我那五萬軍馬未必聽話,他們不會答應的……」當時朝廷禦下森嚴,每逢將領出征,便以對方的家小親人為質,倘若大軍投上山寨,消息傳回,必是滿門受誅的慘禍。 秦仲海壓低嗓子,道:「你莫慌,咱不會讓你為難的。咱們只要你設法拖延,緩住局面,讓朝廷大軍七日內不發兵攻山。北京政變之後,人心惶惶,天下風雨飄搖,形勢便有轉機。」 江翼畢竟是江充的胞弟,腦袋甚是機靈,稍一轉念,便已懂了,當即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等北京政變之後,再藉機收降在下的五萬兵馬?」 秦仲海淡淡地道:「不是你的五萬兵馬,我要你們全部三十萬人馬。」江翼大吃一驚,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看秦仲海獅子大開口,竟想海吞天地。止觀與青衣秀士對望一眼,兩人都是微微頷首。石剛蹲了過來,瞪視著江翼,冷冷地道:「看你還不算笨,猜得透咱們的用意。」 江翼苦笑不已,北京政變再起,新舊皇帝輪替之際,天下軍馬定成無頭蒼蠅,屆時擁護舊帝的、轉投新皇的,一株株牆頭草必是隨風亂舞,不知有多少無恥戲碼等著上演。趁著國家大亂,秦仲海誘之以利,威之以勢,必能一舉掌控大批部眾,到時怒蒼山實力豈止大了一倍,恐怕還能與朝廷一較短長了。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江提督,倘若朝廷這幾日全力進攻,怒蒼山縱使得勝,也要元氣大傷。到時貴我雙方兩敗俱傷,坐等強敵過來收拾殘局,閣下非但要死無葬身之地,恐怕連令侄探花郎也要一併送命。那又是何苦?」 江翼情知如此,這十路軍馬中,就只江系部眾無法見容于武英,也難怪怒蒼豪傑專程找上自己,原來便是要他效忠投誠,也好來個裡應外合。他吞了口唾沫,將面前茶杯一飲而盡,喘道:「你們……你們要我拖延七日不發兵,這事有點難處。實不相瞞,在下如今權柄不在,帥營裡很難說得上話……」 話聲未畢,只聽秦仲海嘿嘿冷笑,他舉掌向天,輕輕拋了拋,只見一方印石在他掌中上下跳動,看那篆文,竟是那引得皇帝眼紅發狂的「正統之寶」! 江翼張大了嘴,喃喃地道:「你……你要把玉璽交給我?」秦仲海微笑道:「玉璽不過是塊死石頭,只傻子才會牢牢抱在手裡。這等惹禍的不祥物,咱留之何用?」 江翼大喜過望,此行出征,一半是為「正統之寶」而來。眾將心中所系,便是替皇帝奪回傳國玉璽,只要能把東西送入帥營,不世奇功在前,那怒蒼打與不打,便不是這般要緊。他微微頷首,道:「有了玉璽,這事說來成了一半……」 眾人奇道:「成了一半?」江翼沉吟半晌,道:「要拖住朝廷軍馬,還有點小難處,不知幾位能否相幫?」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但叫力之所及,必定照辦。」 江翼咳了一聲,道:「幾日之前,一名短須男子保著嬰兒玉璽投上怒蒼,此事高家兩名門人親眼所見,現下消息也已傳開,我問過胡媚兒,她也說確有此事……諸位,那小小嬰孩是柳昂天的小公子吧?」 眾人面色微微一變,並無一人回話。過得半晌,秦仲海森然道:「你有話直說。」江翼道:「皇上疑心柳昂天涉及不法,早已下旨通緝柳家滿門,那長子雲風被捕,幾名女兒也都給下監,卻獨獨漏了最小的一個,永定河裡也沒撈到屍身……」秦仲海全身發冷,當下以手掩面,咬牙道:「你……你到底要說什麼?」 江翼低聲道:「北京傳來的諭旨,要咱們抓回柳家餘孽。」 此言一出,登如五雷轟頂,只讓眾人作聲不得。江翼又道:「諸位要拖延局面,便須把人交出,那嬰孩與那男子……咳……兩個都要。」他見秦仲海咬牙切齒,目光極見兇暴,忙道:「這事有難處麼?」青衣秀士與止觀、石剛互望一眼,三人不約而同,齊聲輕歎,那秦仲海則是怔怔不語。止觀向來心細,忙問道:「等會兒,你們查出那短須男子的身分了麼?」 江翼搖頭道:「這倒沒有,胡媚兒說她不認得那人。也許是石憑、也許是黃應,也許是盧雲。」眾人聽得此言,多少定下,想來事情還有轉機。江翼見眾人面色鐵青,忙道:「到底如何?你們能交出人麼?」 青衣秀士拍了拍江翼的肩頭,低聲道:「你給咱們一日夜的時光,明晚此時,我們會把三樣東西帶到。」江翼頷首道:「如此就好。你們可得快些……這幾日陳鑼山那混帳催得好急,硬要我差人搶攻……我今夜還差點與他打殺起來……」 在江翼的嘮叨之中,秦仲海已然轉身離去。他身法好快,只在營帳門口輕輕一點,便已隱沒在黑暗之中,看他如此身法,無愧「百萬軍中擒上將首級」之號,當真是世之熊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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