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孫曉 > 英雄志15鎮國鐵衛 | 上頁 下頁 |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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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半仙行走江湖多年,自也遇過無數同道前來挑釁,但這般公然踢館的,卻是頭一回。只是自己非但道法精湛,更曾服食過靈丹妙藥,一身法術無師自通,便算嵩山方丈靈智與之相比,也要瞠乎其後,何懼一個無名老頭?當即坐了下來,依著行規,冷冷地道:「要跟我比功力,你是自討苦吃了。小老頭伸手過來!大家比上一比!」 那黃袍老者不言不答,自坐攤旁,舉手上桌。吳安正呸了一聲,心道:「好你個老賊,看我算破你祖宗十八代的醜事,沒把你老娘通姦的事抖出來,老子給你洗腳當奴才。」 他嘴中冷笑,伸手便與那老者相握。管他是茅山術士,抑或是北派仙法,只要給他的通天目瞧過,這人的身世來歷必然落入自己的掌中,再也無法遁形。一會兒不把他滿門髒事掀將出來,自己真算白混了。 兩人雙掌交握,霎時腦中靈光閃動,再次見到了一面鏡湖。 吳安正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只見眼前明月高懸天際,水面波光隱隱,卻不見什麼異狀。他看不出所以然,自覺納悶,當下固守元神,潛心再看,忽然腦中一陣暈眩,只見湖水隱起波濤,水花蕩漾中,似有什麼東西藏著。 吳安正微微一奇,趕忙低頭細瞧,便在此時,赫見水面下露出一雙眼眸,卻是雙黃澄澄的蛇龍眼! 吳安正大吃一驚,忍不住嘴角發抖,正要鬆開手指,便在此時,江面裂開,一隻巨大龍頭探了出來,神凶貌惡,撲頭張嘴間,直朝自己喉間咬來! 吳安正慌亂間大叫一聲,趕忙把手指撤了,一時竟已滾倒在地。 水底暗藏蛟龍,這人是……是…… 吳安正嚇得全身發軟,他蹲在地下,望著眼前的老者,悲聲道:「潛……潛……」 那黃袍老者豎指唇邊,輕輕噓了一聲,臉上卻還掛著笑。他將吳安正一把拉起,含笑道:「吳半仙,您功力通神,道法精湛,可曾算過自己的死期?」那人口氣陰險,卻又隱帶幾分調侃。吳安正心驚肉跳,正待發聲慘叫,聽那老者提起「死期」二字,忽然心下醒覺,想起自己适才的推算。「戊裡看花花申拳」,此刻不過傍晚,還在戊申時分,了不起香花打人「花申拳」,小小皮肉苦,倒也無須驚惶。 吳安正哈哈一笑,當場站起身來,術數斷果不斷因,自來只要應了命數徵兆,便算得解,他指著适才給廖一化打黑的左眼圈,笑道:「左邊黑,右邊白,不免難看,來,右眼給你砸個一拳,算是解吧。」說著從懷中拿出豬油球,對著右眼圈擦抹不休。看那「花申拳」不過輕輕一記,吳安正打小給華山師長吊起毒打,如何看入眼裡?霎時冷笑連連,便又趾高氣昂起來。 都說得意生風,吳安正得意洋洋,果然流風便來輕送。深秋晚風徐徐吹拂,伴著遠處佛寺晚鐘輕響,聽來加倍悠揚。 當……當……悅耳鐘聲敲入耳裡,卻把吳安正當得心魂欲碎,牙關竟是顫抖起來。 黃袍老者輕聲一笑:「大師,戊申時已過,現下是己酉時。不如您再起個卦吧。」 「戊裡看花花申拳」,下一句:「己身難保酉難來」。吳安正先前早已蔔算吉凶,醒起那「酉難來」三字,不由全身顫抖,慌聲乾笑:「爺,饒命。」那黃袍老者輕撫吳安正的面孔,歎道:「善相者不善相己,謀人者不闇為家謀,半仙啊半仙,為了自己後半輩子的平安順遂,乖乖聽話,好麼?」吳安正面肉亂彈,咿咿呀呀地胡混陪笑: 「爺,您……您到底要什麼?」 那黃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寧失之繁,勿失之略。半仙,聽懂了麼?」眼看吳安正驚疑不定,那老者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輕聲讀道:「不凡先生鈞座親啟,天下事寧失之繁,勿失之略,貧僧忝為方丈,汗顏無地,非蒙先生明見萬里,賜信指教,不能明敝派先覺身故情由……方今戰火將起,達摩院事涉氣運,靈智篝夜省思,深以為憂……」 吳安正伸手到懷裡一揣,驚覺掌中一空,忍不住放聲大哭:「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方丈要給小狗子的信,還給我!還給我!」 那黃袍客微微一笑,把信還了過來,淡淡地道:「別怕,沒人要吞沒你的。」 吳安正牙關顫抖,當場大叫一聲,掀翻了桌椅,向後便跑。 那老人卻不起身追趕,只把手上的鎖匙拋了拋,胸有成竹地笑著。 吳安正見他不曾起身來追,更是慌張出奔,哪知腳下拉扯,猛然間踝骨一痛,竟已摔跌在地,那算命攤更無緣無故地坍塌翻倒,直朝身上壓來,淪落得狼狽不堪。 吳安正驚疑恐怖,只見自己的腳踝連著一條鐵煉,另一端卻系在桌腳上,一時間竟是甩脫不開。他軟倒地下,雙手連揮,喃喃地道:「別過來……別過來……」 黃袍老者蹲身下地,含笑道:「從嵩山到長安,這路程可遠得緊。好容易咱們碰頭了,請您別再拒人於千里之外,那老朽可要寒心了。」 吳安正又驚又怕,哭道:「你……你到底要什麼?」黃袍客嗤嗤地笑了起來,搖頭道:「半仙,不過是引個路、見個人。您卻老是裝傻,到底『煩』不『煩』啊?」吳安正聽他擇字停頓,登即哭道:「不煩、不煩,寧死也不煩。」 黃袍客微笑道:「乖孩子,這便請您起來吧。我倆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便去尋未歸人。」 「小狗子,對不住了。」回思三十年前的往事,吳安正擦抹淚水,只感愧疚難言,怪都怪他算命成癡,每日裡專往鬧街人堆鑽,終於把妖魔引來了。 小安子趴倒在地,正淚眼汪汪間,忽見面前停下一雙布鞋,在這生死一刻,又有人過來了。吳安正哭得淒淒慘慘,哪管那人是算命客倌,還是路邊閒人,反正自己落入魔掌,一條命已去了九成,正想掩面痛哭。忽見那鞋尖在板桌上一個輕點,莫名間一股力道傳來,那板桌竟爾自行立起,吳安正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吳安正茫然呆立,他腳踝本受鐵煉鎖縛,桌子扶正,猛力拉來,照理自己踝間油皮必受擦傷,誰知那股氣勁傳到,只讓他如僵屍般挺立起來,竟連膝蓋也不必彎曲出力,好似背後有只無形的大手,將他托推起身。 吳安正滿心驚詫,凝目去看,只見桌邊站著一名怪人,這人臉罩面具,身著青衫,竟連五官也遮掩了,模樣好似僵屍們的祖宗。那怪客雙手攏袖,與那黃袍老者面面相覷。 兩人隔桌站立,一動不動,場中莫名生出一股森寒。那悶氣極其玄怪,雖只傍晚時分,卻如午夜般的陰森怕人,好似惡鬼即將現身作孽。吳安正給寒氣一逼,登如墜入冰河,牙關喀喀不止。 過得良久,黃袍客率先說話,他含笑揖身,溫言道:「士謙,二十年不見,君風采依舊。」 吳安正聽他以「士謙」稱呼青衣怪人,想來兩人必然早已相識,只是他性命堪虞,此刻只想腳底抹油,倒也沒心思多加理會,只盼這倆個怪物同歸於盡,也好讓自己從容逃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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