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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整人定律

  做為兩口即將在大決戰之日祭旗的牲品,日子當然不會好過。

  那個胡直領隊無時無刻不來折磨他倆,起初還心存顧忌,生怕把他倆弄死了,但薑小牙、李滾身懷絕世神功,一般的酷刑根本奈何不了他們,胡直把皮鞭、軍棍、烙鐵……全都用上了,他倆卻依舊大呼小叫、哭父哭母。

  胡直心想:「這兩個王八蛋的皮可真厚,總要弄個辦法教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

  從此鎮日價開動壞心腸,想要找出能把他們修理得慘兮兮的刑罰。

  薑小牙見他如此使壞,暗喊不妙,頭幾天還滿心希望那日成功突圍而出的紅娘子,能想個辦法解救自己於絕境,但一天一天的過去,薑小牙的期盼也越來越渺茫。

  一日清晨,薑小牙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看見紅娘子笑吟吟的向自己招手,不禁興奮若狂,大叫:「大姑媽!」

  亂吼半日,醒轉過來,可憐只是南柯一夢。

  蕭湘嵐正在一旁,立刻酸意沖天的冷笑道:「你就只記得你的大姑媽!你以為大姑媽會拚著自己的性命來救你?你想得美喲!」

  李滾被他吵醒,揉著眼睛道:「你還有大姑媽?真好福氣!我一家十族就只剩下我一個。」

  薑小牙道:「原來你也是個孤兒?」

  李滾歎道:「唉,別提了,七年前一隊官軍經過我老家,把我一家人殺得精光……」

  薑小牙怪道:「那你還要當官軍?」

  李滾「唉」了一聲。

  「若非逼不得已,誰想當兵哪?早知道就不要生而為人,咱們這年頭,當條豬都來得快活得多!」

  薑小牙想起自己家裡的傷心事,也不由連連搖頭。

  「這話說得可對:豬都比咱們有尊嚴。」

  蕭湘嵐不由尋思:「他倆真是一對可憐的小人物,當初挖我們的墳墓官因情勢所逼,怪不得他們;要怪,只能怪這狗啃的時代、狗啃的朝廷!」

  燕雲煙一旁也自暗忖:「這到底是誰造的孽?若說『大明』朝廷全無責任,可真有點說不過去!」

  想起自己多年在朝為官,不覺慚愧。

  幾個人正唉聲歎氣、自悲自憐,卻沒料到還有更慘的跟在後面,只見那胡直賊笑兮兮的走入帳中,手裡拿著一根細細的棍子。

  「兩位早啊,我終於想到一個法子了。」

  李滾這些天來見他奈何不了自己,便存了個輕敵的念頭,笑道:「看你這狗養的能把老子怎麼樣?」

  胡直哼笑連連,走上前來探掌一抓,竟把李滾的褲子給脫了下來。

  李滾嚷嚷:「你……你想幹嘛?」

  胡直將手中小棍子對準他的肛門,一邊笑道:「我想通了,武林高手部有」罩門「,我猜你的『罩門』就在這裡!」

  一虎子把棍棒戳入李滾肥肉團團的大屁股,痛得李滾差點把喉結都嚷到口腔外面。

  薑小牙見狀,不禁冷汗直流。

  「這可找到要害了!不料我『薑小兔子』今日竟真的要變成兔子了!」

  胡直把李滾捉弄了一回,已知這辦法管用,得意的不得了,又把棍子舉在眼前,走向薑小牙。

  「你也來試試吧!」

  蕭湘風的鬼魂早氣得把臉轉向旁邊,一面大叫「下賤!卑鄙!」

  燕雲煙也只有搔腦袋的份兒。

  姜小牙強笑道:「胡大爺,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不作興搞這套……」

  胡直哪管這麼多,伸手就要脫薑小牙的褲子,卻見帳門一掀,斑鳩羅乾扁的頭顱探了進來,殺雞一般的道:「胡領隊,你出來一下。」

  胡直一楞之後,欣喜若狂。

  「國師居然也知道我這個人?這下可要升官了!」

  忙不迭奔了出只聽兩人在外頭磯磯嘟嘟了半天,接著「咕咚」一聲。

  薑小牙心忖:「老禿驢一來,恐怕整人的方法更不堪了!」

  心頭立起生不如死之喟歎。

  過了半晌,才見胡直踱入帳中,意味深長的擠著眼睛,把薑小牙上下一瞟,笑道:「今天放你一馬,來日有更好的方法款待於你。」

  言畢踅出帳外,竟不回頭。

  燕雲煙、蕭湘嵐一面為薑小牙感到慶倖,一面又忐忑不安。

  「他又想出了什麼鬼法子?」

  姜小牙心胸豁達,反而苦笑著安慰他倆。

  「唉,兩位師父,看開了不就是這麼回事?反正遲早要被拿去祭旗,管他怎麼修理我呢?」

  說也奇怪,從那天開始,胡直就不再找他們的麻煩,反而每日送些好吃好喝的東西進來。

  薑小牙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胡直嘻嘻一笑。

  「豬要養肥了才能宰啊。否則,用兩頭瘦巴巴的牲口去祭旗,這仗怎麼打得贏?」

  李滾本愛吃,當然不管其他,先喂飽了再說;薑小牙也是副樂天知命的性格,反正生路已斷,沒咒可念,況且私心裡還有一個想頭:「師父是鬼,我也不如去當個鬼,說不定反而能夠成為良緣美眷哩?」

  越發不想活命。

  十餘日後的某個清晨,胡直拿著兩條長鐵鍊走了進來。

  「時候到了,今日和李闖決戰,你們準備挨刀吧。」

  將鐵鍊套上他倆的脖子,牽到帳外。

  大軍已集結在營盤前方,旌旗如林,刀戈耀日,戰鼓擂出心臟跳動的韻律,號角吹響血液的聲音。

  正中央的高崗之上,立著一面「曹」字帥旗,下首站著四名精赤上身、倒握鬼頭刀的壯漢。

  胡直努了努嘴。

  笑道:「那兒就是你倆的喪命之處,快看清楚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內,你們隨時都可以回來痛哭一場。」

  姜小牙、李滾一步慢一步的登上高崗,向前一望,只見對面山頭上「闖王」的旗號迎風飄揚,山腳下密密麻麻的闖軍騎兵步卒正不知有多少。

  李滾低聲道:「可不可以叫你的主子快點殺過來救咱們?」

  薑小牙呸了一口。

  「你不是官兵嗎?現在卻反要強盜救你了。」

  李滾喪氣的道:「什麼官兵強盜,還不都是一樣的貨?」

  胡直牽豬公似的把他們牽到大旗底下,用力一踢兩人膝蓋。

  「跪下吧!」

  大旗左邊是主帥營帳,曹變蛟黑衣黑甲,居中而立,斑鳩羅、木無名則隱在角落暗影裡,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但見曹變蛟手臂一舉,四名大漢立刻圍攏過來,其中兩個死命按下薑小牙、李滾的腦袋,另外兩個則高舉大刀,眼望主帥,只待令下。

  戰鼓越發雷動,官軍齊聲呐喊,對面山頭的流寇陣營也發出摧人心肺的呼嘯之聲。

  姜小牙、李滾不由緊緊閉起雙眼,縮著脖子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

  燕雲煙、蕭湘風的鬼魂站在一旁,默默祝禱:「雖然是兩個毀人屍體的賊,但總算咱們師徒一場,你們好好的去吧,黃泉路上若能相逢,再跟你們算帳!」

  蕭湘嵐的心裡是否別有想頭,自然誰都不曉得,薑小牙偶一偷眼看她,只見她一雙如水秋撞又紅又腫,這些天來竟不知暗暗哭了多少回。

  薑小牙胸中一陣激蕩。

  「師父,等等我吧,我馬上就來了。」

  如雷戰鼓驀然歇止,一刹那間,死寂得連繡花針落地都聽得見,敵我雙方所有人的眼睛都望著曹變蛟高舉的手臂。

  就在曹變蛟的手微微一動,就要往下落的時候,卻聽一人高叫:「都督,請慢!」

  姜小牙、李滾不禁一愣,睜眼看去,見那發話之人竟是胡直領隊。

  薑小牙暗忖:「我倆馬上就要死了,這個王八蛋卻還想弄出些什麼鬼花樣來整咱們?」

  胡直走入大帳,低聲向斑鳩羅嘀咕了一大串話,老喇嘛臉上笑意盎然,一邊聽一邊點頭。

  姜小牙、李滾暗叫「苦也」。

  「死也不讓我們死得舒服一點!」

  風劍「墨雷」只見胡直向斑鳩羅稟告完畢,老喇嘛當即解下腰間得自薑小牙的「皤虹」寶劍,交付予他。

  胡直翹鼻子、搖尾巴,神氣活現的走了回來,站到薑小牙、李滾身後,「嗆」地拔出寶劍,高叫:「對面鼠輩聽著,此乃你們大王李自成的劍術師傅『雨劍』蕭湘嵐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寶劍,我如今就用它來斬殺蕭湘風的徒弟,看那蕭湘嵐英雄蓋世,卻又能奈我何?」

  蕭湘嵐氣得渾身發抖,怒駡:「卑鄙小人!我若還有命在,定把你剌成肉醬!「

  官軍歡呼不已,流寇鴉雀無聲,胡直卻忽然發出一響既嬌又俏的嘻笑,「皤虹」寶劍掄動如風。

  早將那四名壯漢攔腰砍作八段。

  薑小牙一聽那聲音,心中便已恍然,喜極狂呼:「大姑媽!我就知道你不會去下我不管!」

  這「胡直」果然為紅娘子所喬裝改扮。

  那日胡直用齷齪的法子整得李滾死去活來,正要繼續修理薑小牙,卻忽被斑鳩羅叫住,他還以為自己深受國師賞識,樂得不得了,哪知這「國師」卻是精通易容之術的紅娘子,一將他騙出帳外,當即就把他的腦袋給剁了,偷偷掩埋起來薑小牙等人在帳內聽到的「咕咚」一聲,便是他人頭落地的聲音。

  紅娘子生性頑皮,卻又假扮成胡直的模樣,繼續嚇唬薑小牙,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從斑鳩羅那兒騙回無價之寶「皤虹」寶劍。

  眾人還未從場中突然的變化裡驚醒過來,紅娘子指出如風,早解開了薑小牙、李滾的穴道,喝聲:「自己鬆綁吧!」

  姜小牙、李滾身懷絕技。

  再粗的繩子也不過如同幾條蚯蚓,肩臂使勁,身上的五花大綁立刻斷裂成五千小截。

  木無名驀然回神,鵬般飛撲而上,鬼頭刀直劈薑小牙頂門。

  薑小牙虎跳起身,紅娘子恰好把寶劍拋了過來,一接接個正著,順勢一招「春潮帶雨野渡舟橫」,毛毛雨點頓時罩滿天地之間的每一個縫隙。

  木無名才暗喊了聲「不妙」,手掌微微一震,鬼頭刀早已被削成了十幾片。

  紅娘子笑道:「喲!木無名,這回又端來了盤『鬼頭大豆腐』,你的烹飪手藝可真令我們女子慚愧!」

  木無名氣了個半死,卻終究不敢上前。

  對面山腳下的流寇兵卒,一見紅娘子現形,不須號令,立刻萬軍齊發,原來李自成早已得到紅娘子的回報,約定了發動攻擊的信號。

  曹變蛟顧不得大旗底下那幾個江湖人的廝殺,忙提起雙槍,奔出大帳,指揮大軍迎敵。

  紅娘子笑道:「大功告成,快走吧:「但聞斑鳩羅磯喳怪笑:「嘟有這麼容易?小命和寶劍都給我留下:「身形騰挪,已至薑小牙頭頂,士指怪手在迷霧中灑出七點寒星,兜頭罩落,又是那記無上被著」南天開塔「。薑小牙領教過這招的厲害,但依然無解,落了個束手待斃的局面。卻又見一條人影橫過空中。」

  胖子,接劍!

  「李滾只覺眼前一花,一柄極其沉重的闊背大劍已送入自己手裡,不禁一楞。燕雲煙脫口大嚷:「我的『墨雷』寶劍!」

  風雨合璧。

  天下無敵蕭湘嵐見那條人影好生熟悉,又是上次把「皤虹」送給薑小牙之人,心中直感奇怪:「怎麼雙劍都在他手裡?」

  已然無暇細思,大叫:「死胖子,攻那老禿驢後背!」

  李滾趕緊拔劍出稍,卻像是一截生了鏞的黑鐵,半點光芒地無,不禁大為失望,尋思道:「什麼鳥寶劍?乞丐用的打狗棒都比這強得多!」

  紅娘子喝道:「還發什麼楞?」

  李滾忙不迭展動寶劍,「風起雲湧」向老喇嘛身後砍去。

  斑鳩羅正要一擊得手,忽覺腦後狂風大作,竟似龍捲風對準自己頭顱吹來一般,暗自心驚:「世上居然有這麼霸道的劍法!」

  來不及取薑小牙性命,半空中扭腰偏身,一掌反切李滾腋下。

  李滾打從開始修習「風劍三十七式」,一直都是用解手尖刀,練來練去,根本無法瞭解「風劍」的精髓與威力何在,此刻「墨雷」在手,一劍揮出,感覺完全不同,頓時樂得大叫:「原來這才是『風劍』!果然不同凡響!」

  往日所學在胸中輪轉不已,「風劍」招數猶若大風刮起,一發不能停息;再者,他身軀滾胖,走路帶風,本是「風劍」的最佳傳人,此刻胖人加上大劍,威力更是倍增。

  燕雲煙站在一旁竟也看得驚心動魄:「他火候雖還不夠,但先天的條件卻正適合這路劍法,早知『風劍』的威力要這樣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早該把自己養成大胖子了!」

  另一邊的薑小牙緩過手來,「皤虹」寶劍抖起漫天雨珠,「紅樓春雨萬里雁飛」灑向斑鳩羅必救之處。

  斑鳩羅正自全神敵對李滾的「風劍」,不料背後「雨劍」又到,縱令他一身軟硬功夫、魔法邪術,也被這一大一小、一重一輕、一暗一明、一長一短的兩柄寶劍,前後夾攻得手忙腳亂。

  紅娘子拍手笑道:「老禿驢,你可真有福氣!『風雨雙劍』一向勢不兩立,只有互相敵對的份兒,怎可能聯手出擊?你今天可算是被『風雨雙劍』合璧修理的天下第一人了!」

  燕雲煙、蕭湘嵐眼見這幕生前想都想不到的絕世奇特景象,心中不由同發感歎:「當初江湖人稱『風狂雨驟,天地世仇,風雨雙劍,不死不休』,如今看來,根本大錯特錯,應該是『風狂雨驟,同舟共濟,風雨合璧,天下無敵』才對嘛!」

  紅娘子卻旁觀者清,心知薑小牙、李滾二人雖懷絕技,但火候並不夠,久戰斑鳩羅決非敵手,不如見好就收,抖手扔出機顆黑丸,一面叫道:「不要戀戰,咱們走!」

  斑鳩羅上次被她那招「蓮華盛開」的臭彈給嚇怕了,不敢硬接,連忙朝旁閃躲,薑小牙、李滾逮著機會,雙雙夾著尾巴奔下高崗。

  紅娘子又一連發出十幾粒煙霧黑丸,炸得大帳前黑煙彌漫,這才跟隨二人而來。

  薑小牙一邊跑,一邊向李滾笑道:「怎麼著,官軍不想當,要當流寇了是不是?」

  李滾搔了搔胖腦袋,還未及答言,緊緊「飄」在一旁的燕雲煙已先冷哼道:」別說他,連我都要當流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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