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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叢慕白也反問道:「為何你堅持不肯告訴我你的姓名?」

  年輕相公叱道:「就憑這點理由,便不肯說明魯半班的住址麼?你不覺得這是自欺欺人之談?」

  叢慕白應聲朗朗說道:「說來你也不信,在未明你的身份之前,我怕告訴你關於魯半班的住址之後,有損而無益。」

  年輕相公冷笑一聲說道:「多令人難以接受的關切?」

  叢慕白說道:「是的!在未明你的底細以前,冒然地告訴你魯半班的住址,引起你冒然的前往,後果堪慮!設有不測,你雖未能報仇而含恨,而我卻也要抱伯仁之憾。所以,在你沒有表明身份之前,我只好守口如瓶了。」

  叢慕白這一段話,倒是句句真言,宇字實在。假如對面這位相公能夠坦然承受,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不但可以化解誤會,而且還可以協力同心,共謀大事。

  但是,對面這位年輕相公,一有成見在心,一切的言語,都聽成了相反的意思,她以為叢慕白這一段話,是存心諷譏她的。

  當時,她勃然大怒,恨聲說道:「若不是怕惹起旁人的驚駭,就在這古道之旁,再煉青虹就要讓你在此地作一了斷,現在讓你多挨一段時間便了。」

  話音一落,倏地飄身而起,身形美妙絕倫的倏然拔起兩丈多高,然後又像一片落葉,那樣悠悠忽忽地,不帶一點風聲,落到那匹火赤紅騮之上。那匹神駿異常的好馬,剛一等到年輕的主人落到它背上,頓時四蹄齊放,箭也似的直竄出去。

  但是,隨風送來,那位年輕相公的臨去叱道:「休仗你有一匹好腳力,便想逃脫,三更之後,不見人履約,百里之內,再煉青虹斷不容情。」

  叢慕白目送這位易釵為弁的姑娘,一人一騎,去勢有如閃電流星,頃刻便消失在黃沙古道的盡頭。當時心裡,卻不禁引起一陣難言的感觸。

  這位易釵為弁的姑娘,如果要是還她舊時容顏,分明是一位絕色的姑娘,而且一身功力,也足以稱絕一時,像這種貌美功高的年輕姑娘,應該是正在過著無憂無慮,幸福無邊的黃金年代,然而,今天她卻是孑然一身,背負著一身血仇,遍走天涯,尋訪仇家,嘗著寂寞與孤苦,僕僕風塵的勞累,連帶使自己的性情,都變得多疑而固執。

  叢慕白想到這裡,不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裡對於這位易釵為弁的姑娘,有了一絲發自內心的同情。

  自古同病多相憐,叢慕白自己正是負了一身血仇,忍受了十餘年的苦悶,但是如今獲得許多奇遇,遇見許多奇人,才使復仇之事,稍有希望。否則,今天的叢慕白,和方才那位易釵為弁的姑娘,豈不是有著同樣的遭遇麼?

  叢慕白望著古道盡頭,心裡正泛著無限的同情,她希望在今天晚上,能夠使這位姑娘,說出真實姓名,明白她的真正底細,也好攜手同心,共謀復仇之道。

  叢慕白呼來「雪蓋靈芝」,跨上馬背,懷著一種無以名之的沉重,策馬轉而向東,沿途留神打量,看看在這快要到達舜耕山的附近,是不是真有一座尼庵。

  叢慕白未便縱馬疾行,只是讓「雪蓋靈芝」,踏著輕快的碎步,小馳在這黃沙古道之上。

  這時候,夕陽西墜,為西邊晚霞,抹上一陣短暫絢爛,鑲在那遙遠的地面上。古道單騎,令人有無限落寞之感,此情此景,極易使人想起馬致遠那一首天淨沙的小令:

  「枯滕、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一首小令,是元曲中燴炙人口的一首,拿在此時,倒正是叢慕白的寫照。

  在這時屆落日的黃昏,在這黃沙無垠的古道之上,雖然不是瘦馬,雖然沒有小橋流水,雖然也沒有枯滕老樹,然而,在叢慕白的心中,卻是有著斷腸人的滋味。

  人在獨自孤寂的時候,最易於陷入沉思的意境。

  叢慕白這時候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自己所負的血仇,想到衷情寄託的靈弟弟,想到未來復仇之後的歲月……

  這些思念,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愈是如此想念重重,愈是同情方才那位傲骨崢崎的姑娘,;如果這位姑娘的身世,是清白的;這位姑娘果然是與魯半班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這位姑娘是可愛的,叢慕白竟然禁不住自己有了一種遐想:「我們的相遇是多麼奇巧?豈不是有緣份麼?那……」

  想著,也竟然使叢慕白姑娘獨自一人臉紅起來。自己輕輕地啐了一口,心裡想道:「我盡在亂七八糟胡亂想些什麼?天色已黑,舜耕山附近,偌大的地方,即使真有一座尼庵,也是費人尋找,我為何在此一反平常,專作這些無聊的想法?」

  當時精神不覺為之一振,抖韁策馬,直向東邊,轉進一條小徑,直抄過去。

  夕陽餘暉已盡,微月未升,浮雲掩盡星輝,大地顯得一片昏黑。叢慕白策馬馳聘,倒是給這舜耕山附近的寧靜田野,敲破一些寂寞。

  田野間,疏林處處,搖曳著村莊的燈火,叢慕白的坐騎蹄聲,也引起不少村人,掩扉驚視,指指點點。

  叢慕白忽然自己也不禁在馬背上笑了起來,既然已經到了舜耕山附近,也正是到了魯穎隱居的附近,如此蹄聲震地,往來馳聘,豈非有意暴露自己身份?

  一念既罷,叢慕白縱馬到一叢樹林旁邊,飄身下馬,輕輕地拍著這匹性極通靈的「雪蓋靈芝」,附在耳邊說道:「馬兒啊!你到附近躲著些,等我事情辦好了,再來喚你。」

  這匹「雪蓋靈芝」不愧是金沙伯樂白完元的寶馬,深諳人意,不嘶不叫,只輕輕地挨擦著叢慕白的手,微微地點著前蹄,和叢慕白親熱了一會,忽然一折身,獨自輕馳碎步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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