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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叢慕白只等那馬兒獨自遠去之後,這才凝神注目,向周圍仔細地打量一遍,遠遠地,仿佛可以看到前面黑影重重裡,是一個小山丘,就在山丘的中間,一點微弱昏黃的燈火,像是隔著搖曳的叢竹,若影若現,時明時滅。

  當時叢慕白心裡一動,便猛提一口真氣,腳尖微微一點,人似一溜輕煙,穿身而起,仗著自己眼力充足,在二十丈之內,看得清楚,便在黑夜裡,施展著「八步趕蟾」的絕頂輕功,就在這疏落的樹林之中,穿枝帶葉,起落飛騰,直向那一點搖曳未定的燈火,趕了過去。

  正是叢慕白提氣疾馳,全力前奔之際,忽然面前水光蕩漾,一條河流,橫住去路。

  這條河,平靜得像是不流的水,聽不出一點流水的聲音,若不是叢慕白的眼力留神,及時沉樁散氣,落下身形,只怕要落一個渾身濕透。

  叢慕白停下身形之後,打量這條河流,寬約四丈有餘,再向下看去,但見水光一片,分明是一個湖泊,如今要渡過這條河,勢必要使用「一葦渡江」的輕功,越過四丈寬的河水,但是,如此黑夜,在河面上施展「一葦渡江」,多少還有一件冒險的事。

  若論叢慕白的功力而言,四丈餘的河面,能在河面之中,有一處落足借力之處,便綽綽有餘,可以一點而過。但是,這一點落足之際,投枝的腕力,落足的借勁、眼力的準確,缺二不可。

  尤其河水習性不明,深淺不知,有否漩渦?有否陷沙?一切對叢慕白都是漠然,所以使叢慕白起了驚覺之意。

  若是憑空挺身一躍,四丈遠近,未嘗不可以躍登彼岸。但是,躍登四丈遠近,在叢慕白而言,那是需要全力施為,是易於損耗內力的,如果躍登彼岸,緊接著就是強敵環伺,這樣損耗內力的行為,極為不智。

  叢慕白站在河岸之旁,默默地望著如鏡的河水,心裡正在盤算著,應該如何越過去,才是聰明合理的行為。

  正是她舉止未定,權衡輕重之際,忽然一聲銅罄清音,悠悠地傳到河岸的這邊,叢慕白一聽,心裡砰然一動,立即凝神注意。不久,又是幾聲隱隱約約,悠悠揚揚的罄聲,從河的對岸,悠然地傳將過來。

  叢慕白這次聽得明白,分明是河的對岸,那小丘之上燈火搖曳之聲,傳出來的罄聲,這用不著多想,那一盞搖曳隱約的燈火,正是叢慕白所要尋找的尼庵。至於是否就是魯穎所隱居的尼庵?未能確定,但是,眼前是一座尼庵,那是千真萬確。

  這一瞬間的確定,使叢慕白方才的那一陣猶豫,頓時化為烏有,當時毫不思慮,一挺身反旋出手,從身後樹上,折一根樹枝,然後一抖手,那根樹枝疾出如矢,直向河心落去。

  就在這根樹枝出手的一瞬間,叢慕白拂袖點足,躬身提氣,飄然拔起兩丈,人在半空中一拆,突然一剪雙腿,雙掌疾翻後壓,身形微側,以閃電飄風之勢,隨著那根樹枝直撲而下。

  那根樹枝快要落到河面,叢慕白忽地一揚頭,擰腰挺腹,右足向下一探,正好點在了才落到河面的那根樹枝。

  說時遲,那時快,叢慕白就在如此一點之間,長吸一口氣,雙臂及時平伸,猛然疾振,霍然就如同展翅而起的大鶴,青衫颯颯,鼓起一陣風聲,再次淩空,悠然而起兩丈有餘。輕悠悠地向河岸對面落下去。

  叢慕白如此「一葦渡江」越過了攔路的河流,不曾稍歇,便向前面疾奔而去。

  河岸相去山丘,也不過數十丈之譜,叢慕白何消片刻,便已經停身在一片翠竹林外,凝神望著竹林裡面,那一座小得可憐的茅庵。

  庵門半掩燈光外泄,而且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有一位灰衣老尼,此刻正跪在蒲團之上,誦經禮佛做晚課。

  叢慕白估計此刻尚未到達三更,與那位易釵為弁的假相公的約會,時刻未到,但是,庵內老尼正在做著功課,又不便進去驚擾。叢慕白只好站在這一片竹林之外,佇足而立等待老尼做完晚課,再進去不遲。

  但是,叢慕白此刻又有了猶豫不決之情,此去進入尼庵,究竟用何種態度和老尼講話?如若她對魯穎的下落,推辭不知,將又如何?

  正是她意念未完,主意未定之際,忽然,隔著竹林,前面燈光一亮,呀的一聲,庵門悠然而開,那位灰衣老尼,正站在庵門之內,面對竹林屹然而立。

  叢慕白心裡一驚,不禁暗自忖道:「難道這老尼已經發覺了我的行藏麼?」

  叢慕白隔著竹林,人是站在暗處,她估計站在燈光之下的灰衣老尼,是看不見她的。她鎮靜下心情,運足目力,打量著對面相隔數丈的燈下老尼。

  垂眉合眼,寶相莊嚴,瘦矮的身體穿著一襲灰衣,站在那裡卻有一種令人無形之中肅然起敬的感覺。

  叢慕白心裡暗暗吃驚,暗下忖道:「看去這位老尼,功力精湛,道行極深,如果說是魯穎藏身此間,倒是令人匪夷所思,無法想出其間的道理來,難道她與天都峰也有什麼關連麼?」

  想到這裡,心裡驚覺又生:「她如經當門而立,是發覺到我的來臨,抑或是另有所事?」

  叢慕白正在思考著,究竟是挺身而出相見?還是另俟時機,再進庵門?

  忽然,那灰衣老尼抬起頭來,睜開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是有兩道精光,倏地射出,正是看著叢慕白所站的地方。單手立胸,低低地喧了一聲佛號,緩緩地說道:「林外女施主!既然有事蒞臨小庵,何不請進待茶?庵外夜露風涼,殊非老尼待客之道。」

  叢慕白此時的驚詫,已不止是這位灰衣老尼發覺到她的所在,而是更驚詫她出口之際,指明她是「女施主」,這真是駭人心神的事。千面狐狸親傳的易容之術,竟然被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老尼,在昏黑夜裡,隔著竹林一言道破,這幾乎是說來令人難以相信的事。

  但是,叢慕白的驚詫只是一瞬間的,頓時她應聲而出,飄然穿過竹林,來到庵門之前,立定腳步,拱手一躬謹聲說道:「晚輩叢慕白深夜驚動大師,荷承不加責斥,反勞示意相迎,使晚輩既愧且感。」

  那灰衣老尼打著問訊還禮,口念「阿彌陀佛」低低地說道:「叢施主人中之風,夜至荒庵,蓬蓽生輝。請施主移駕庵內,稍作敘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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