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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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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慕白驚道:「他方才那些話,每一句都足以使之驅逐門牆,或處以刑罰,他還要說些什麼?」 靳一原苦笑說道:「就憑那些話,老夫尚不致於雙目失明,他接著指著我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若依他的秉性,為除後患,他要下手將我制於死命之後,才肯離去,但是,他到底還念我數年以來,對他傳授多種技藝,各種功力,而且,確未藏私,因此,他才饒我一命。」 祁靈大驚說道:「此人不僅喪心病狂,而且倡狂自大,口不擇言,他雖然得到老前輩真傳,但是,畢竟火候不夠,他如何能加害于老前輩?」 靳一原點頭說道:「魯半班當時所說的倒是真情。」 祁靈和叢慕白當時幾乎為之瞠然失色,如此說來,魯半班的功力竟比千面狐狸靳一原還要高出一籌麼? 靳一原雖然是閉著雙眼,對於眼前的情形,卻是瞭若指掌,他立即察覺到祁靈和叢慕白的神情有異,便又接著說道:「傻娃娃!你們可曾想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魯半班如果當時不露聲色,等到後來伺機下手,老夫豈能時時刻刻對自己愛徒,嚴加防範?」 叢慕白聽了這句話,才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祁靈卻追著問道:「魯半班如此欺師滅祖,人神共棄的行為,老前輩當時可曾給予懲罰麼?」 靳一原搖搖頭說道:「沒有!但是,我對自己有了懲罰。」 祁靈和叢慕白雙雙地「啊」了一聲,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地將眼光落到靳一原那一雙緊閉的眼睛上。 靳一原忽然站起身來,緩緩地走了兩步,停下來對祁靈和叢慕白說道:「老夫當時在怒火之餘,只要一舉手,便可以取魯半班性命如反掌,但是,正是我舉手掌的瞬間,頓然有一種自懺的意念,急襲心頭,我不責己,遑論責人?」 叢慕白說道:「老前輩!你何錯之有?何需自責?」 靳一原搖搖頭說道:「娃娃!你忘了我方才說過,老夫闖蕩江湖垂數十年,雖有善績,亦有惡行,為人之道:『千善應該,一惡難容。』魯半班如此對我,那是我的報應。」 靳一原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是有無比的沉重,沉吟了一會,又接著說道:「老夫行年已老,識人極多,奈何不能察及自己的門下弟子?對於一個人的心地本質,毫無所識,便冒然傳以全身絕藝,不怨自己有眼無珠,能怨何人?」 祁靈為靳一原這種沉重的語氣,感動不已,剛叫得一聲:「靳老前輩!……」 靳一原搖手止住祁靈說話,他極其凝重的說道:「祁靈!老夫相信你和慕白這娃娃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後果,但是,事情已然說到如此地步,何不容老夫有始有終,詳說其情?」 叢慕白叫道:「老前輩!當時你縱容魯半班逃走了麼?」 靳一原點頭說道:「是老夫縱容他走的,但是,縱他逃走之前,老夫曾經說了幾句話。」 叢慕白仰頭,望著靳一原,認真地問道:「老前輩!你是訓誡他一番,然後縱他而去的麼?」 靳一原忽然縱情豪放地笑了一聲,伸手在叢慕白秀髮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接著說道:「娃娃!像魯半班這等行為,老夫殺他都不屑,還對他有何訓誡之言?」 叢慕白不解地望著靳一原問道:「如此老前輩向他說些什麼?」 靳一原說道:「老夫當時只叫住魯半班,要他稍等一會,讓他看一個不能識人的下場。」 祁靈此時禁不住激動地問道:「老前輩!是你當時當著魯半班的面,自毀雙目,以自處識人不真的懲罰。」 靳一原平靜異常地點點頭,說道:「老夫用自己身上一瓶毒蛇涎,塗入雙目,從此失明至今。」 千面狐狸靳一原這幾句話,說得異常安詳,話氣平和已極,但是,在這平和之中,仍不難聽出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 這一絲淡淡似有如無的悲哀,感染了祁靈,也感染了叢慕白,大家都頓時為之默默無言,直至良久,叢慕白竟不由而然地流下兩點眼淚,滴在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手臂之上,靳一原緩緩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說道:「慕白!你娃娃的心腸很好,老夫很高興你和祁靈都是如此心地良善,讓老夫對人恢復信心,知道這個世界上,仍舊還有好人,而且好人畢竟比壞人要多。」 祁靈和叢慕白當時被這一種莫明的感慨,充塞胸間,一時思想悠悠,心情戚戚,一時說不上話來,一時也無話可說。 千面狐狸靳一原自己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祁靈!老夫已經將這一段往事,勉強敘說一遍,並不是想換得你們兩個娃娃的一片同情之心,而是老夫借這個事實,一則說明老夫屢次相試于祁靈的用心所在,再則,這一段往事如果還能有助於兩個娃娃,一些警惕之意,則更是意外之獲,如今事情既已說明,就不必再去想它,祁靈!你也可以將你的來意詳加說明了。」 祁靈聞言立即說道:「晚輩來意,老前輩諒已知其梗概,魯半班佔據黃山,雖然尚未明目張膽稱亂武林……」 叢慕白搶著說道:「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五塊玉塊的原故。」 靳一原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祁靈接下去說道:「但是,魯半班卻遍佈爪牙,陰謀擾亂武林安寧,即使五塊玉塊他無法得到,他也要仰仗陰謀,逞其殘酷野心,這其間先後蒙受其害的……」 靳一原接著說道:「祁靈!魯半班離開老夫這十餘年之間,雖然老夫隱居未出,但是,老夫只要遇到一次武林人物,談起近十數年來武林中的驚人大事,老夫便知是魯半班所為,所以其間細節,你已不必詳敘。」 說到此處,叢慕白姑娘忽然在一旁暗暗抽泣,滿面流淚。 靳一原歎著氣說道:「慕白娃娃!方才的話想必又觸動你的思親之情,其實當年我聽到令尊在四川境內的遭遇,便料定是魯半班嫁禍華山而為,所以,當你無意之中撞到飛來峰,與老夫相遇之際,知道了你的身世,便觸動傳藝之心,說來無他,魯半班畢竟是老夫曾經授業的弟子,他造孽,老夫能為之盡一分力,了一點心頭之疚,我又有何吝慳?慕白娃娃!你知道這其間的隱情麼?」 叢姑娘此時已經按捺不住,撲到靳一原身上,痛哭失聲。 靳一原輕輕拍著叢慕白的肩頭,歎著說道:「娃娃!徒哭何濟於事?你們還沒有說明此行的真正用意,你們是要我前往黃山,整頓一下自己的門規,以稍減自己的罪愆是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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