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玉翎燕 > 五嶽一奇 | 上頁 下頁
二三六


  靳一原連說兩聲「問得好」以後,停頓了一會,說道:「慕白!讓老夫先說與目前有關的事,你的問題,容待以後再說吧!」

  叢慕白那裡還敢多講話,只輕輕地說道:「老前輩!我沒有說錯話麼?」

  靳一原不禁又露出一絲淡淡地笑容,那一雙緊閉的眼睛,在眼角上忽然擠出兩顆晶瑩的淚珠,使他臉上這份笑容,更顯得有一份難言的愴涼意味,他搖搖頭說道:「慕白!你娃娃沒有說錯話,你的問題,遲早老夫會告訴你,不要在心裡存有疑慮,你懂老夫的意思麼?」

  叢慕白點點頭,很恭謹地應了一聲:「是。」

  靳一原又轉面向著祁靈,隨即用衣袖輕輕拭去眼角的眼淚,立即又豪放地笑了一下,說道:「祁靈!你可是問我為何當時不直接了當地告訴魯半班,又生什麼奇異的想法,是麼?」

  祁靈應聲說道:「魯半班真面目未露,老前輩愛如己出,一身武功技藝,點滴傾衷相授,毫無吝嗇,為何獨獨對於一目大師玉塊秘笈埋藏之處,不肯直接說明?晚輩不明即此。」

  靳一原點點頭說道:「老夫不肯當時立即說明,與當時突生一個奇異想法,是有密切相連的關係,但是,真正歸究起因,應該說是天意如此,對於魯半班而言,倒不是人謀不臧。」

  這一句「人謀不臧」,說得祁靈心頭一震,立即說道:「聽老前輩言下之意,魯半班是早有預謀而來的麼?那他如何能知道當今之世,只有老前輩知道一目大師的真正秘密?」

  靳一原搖頭說道:「他何嘗知道老夫是曉得這項秘密的第一人?我說他人謀不臧,只不過是說他聽到玉塊秘笈的傳說以後,所表現的那種急不可待的愚蠢行為。」

  叢慕白在一旁插口說道:「老前輩!你當時到底有了一個何種奇異的想法啊?」

  靳一原聞言呵呵笑道:「是老夫把問題扯遠了,慕白這娃娃已經有了灼急的心情。」

  說著話,他微微轉側回頭,對著叢慕白說道:「當時的魯半班,就和你娃娃現在一樣,他是急於要知道玉塊秘笈的下落,而且其灼急的心情,較之你今日,更要急到數倍,以老夫當時對他溺愛的情形而言,應該立即毫無猶豫地將我所知道的實情,告訴給他,但是,突然間老夫頓生一種感覺……」

  祁靈聞言不由地脫口歎道:「老前輩在如此溺愛情形之下,竟然一反常例,沒有立即告訴魯半班,而且另生一種他樣的感覺,這真只有歸之為天意了。」靳一原點點頭,也慨歎了一聲,接著說道:「老夫當時突然感覺到,魯半班隨我習藝多年,尊師重道,恭順有加,從來沒有一點違逆之處,為何今日一聽這玉塊秘笈之事,便突然一變而為如此急躁失常,而且在言詞之間,無形地流露了有欠尊敬之意?」

  靳一原說到此處,又搖頭微露一絲苦笑,接著說道:「其實老夫平素為人,極不注意這些俗禮,師徒之間,日常相處,尚有何恭敬有禮之需?但是,實在是由於魯半班平日太過尊敬,而那一刻又太過失常,才使老夫起了詫異之心,止不住心裡暗自忖想:難道魯半班平日的二切,都是假裝做作的麼?如今重利當前,便禁不住露出了原形?」

  叢慕白立即說道:「老前輩這個懷疑,是有道理的。」

  靳一原苦笑說道:「如今是覺得這個懷疑有理,但是在當時老夫突然如此懷疑魯半班,卻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大失常態,我如何能對自己所鍾愛的人,發生如此懷疑?但是,老夫秉性如此,一經想到,便要做到。」

  祁靈說道:「於是老前輩便有一個奇異的想法?」

  靳一原點點頭說道:「祁靈說的不錯,這個懷疑,使老夫有了一個奇異的想法,老夫突然想起,魯半班隨我習藝數年,他的真情真性,是否確是如此?是否確是表裡如一?何不趁這個玉塊秘笈的事,來對他試探一番。」

  叢慕白說道:「老前輩當時如此靈機一動,為武林消彌了一切空前的浩劫,設若當時告訴魯半班玉塊秘笈的真相,讓他得到了這部集武學大成的秘笈,天下生靈將何以堪?」

  祁靈也接著說道:「老前輩當時試探魯半班的情形,是否有如晚輩乍人飛來峰的今日?」

  靳一原呵呵笑道:「祁靈!你娃娃還將這件事,耿耿記在心中麼?」

  祁靈紅著臉搖頭笑道:「晚輩何敢?再則也不致如此鼠肚雞腸,何況老前輩相試于晚輩,只是對晚輩的考驗,晚輩何致如此不識好歹?」

  靳一原笑道:「老夫只是和你娃娃說句玩話罷了,其實魯半班當時何需如此再三相試,僅此微微一點,便將自己本性暴露無遺,說來真是令人如今思之,猶有餘忿與傷心!」

  叢慕白問道:老前輩究竟是如何相試于魯半班?」

  靳一原說道:「當時老夫只隨意地說了一句:五塊玉塊分別埋在五嶽,如今年深月久,老夫也未必能記憶得清楚,好在老夫立意從此歸隱山林,即使輕而易舉得到這玉塊秘笈,對老夫而言又有何益?是凡奇珍異寶,大抵都靠緣份,看來這本秘笈,與我無緣,隨他去罷。」

  祁靈聞言微有感歎之意說道:「魯半班迷失心竅,當時一定是以老前輩這一段謊言信以為真。」

  靳一原卻長歎一口氣,感慨萬端的說道:「祁靈,你這句話有待商榷,老夫說的那話,前半段是謊言,後半段卻是真情實在,一則我確是想要歸隱山林,再則,我說這玉塊秘笈要待有緣,何嘗沒有給魯半班暗示之意?只可惜他當時那裡還有心情,體會老夫這點暗示?」

  叢慕白接著說道:「魯半班他當時的態度,便有了背叛師門之意麼?」

  靳一原點點頭說道:「當時他沉吟了一會,隨著他又哀求老夫帶他前去尋找玉塊,老夫立即斷然拒絕,並且告訴他,老夫傳他一身技藝,包含武功在內,足以在武林中立足,只要自己還能力求上進,何須玉塊秘笈,照樣可以出人頭地。」

  祁靈歎道:「老前輩當時雖然是有意相試,其實所言的種種,

  何嘗不是金玉良言,句句值他猛省,可惜魯半班如此聰明伶俐的人物,竟不能體察老前輩這些良言的精義。」

  叢慕白說道:「大凡一個人有了異心,靈智便被蒙蔽,魯半班被一目大師那種神奇的傳說,弄得神惑目眩,一心只想如何兒得玉塊秘笈,那裡還能想到其他?」

  靳一原長歎出聲說道:「這都是你們這些年青人,所應該引以為鑒的,一個人讓外物所蒙蔽,靈智自然斷喪殆盡,事可危矣,魯半班見老夫斷然拒其所請,突然一個冷笑,霍然倒退數尺,指著我說道:「千面狐狸!你休要如此假作正經,道什麼機緣,講什麼歸隱?只不過是你不願意我的武功超過你而已,告訴你,只要五嶽不崩,我魯半班自有尋找到五塊玉塊之時,到時候看你還有何說?」

  千面狐狸說到這裡,神情一轉而為激動,頦下銀髯,微微顫抖,一雙緊閉的眼睛,比平時閉得更緊了,使人想到,只要他一睜眼之際,淚水便自然而流。

  他坐在那裡,屹然沒有一絲移動,心裡的悲憤,已不難想見其一斑。

  祁靈和叢慕白也默默地坐在一旁沒有講話,他們二人的心裡,對於靳一原當時這一份至重的打擊,由衷地有了極深的同情。

  良久,叢慕白才輕輕地問道:「靳老前輩!魯半班說了這些欺師滅祖的話以後,他就逃走了麼?」

  靳一原忽然一昂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臉上浮出一絲極不自然的笑容,搖搖頭說道:「他退後數尺,原本準備逃走的,但是他的話沒有說完,他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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