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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叢慕白在旁邊接著說道:「老前輩之意,魯半班資質之佳,為老前輩所僅見?」

  靳一原點頭說道:「娃娃!不怕你們兩個人心裡不舒服,老夫要說一句老實話,若以你們天賦之佳,根基之厚,衡諸當前,應該是風毛麟角了,但是,卅年前的魯半班,絕不稍遜於你們,而且他最使老夫賞識的,還是他在聰明伶俐之外,那一股志比天高,氣吞四海的野心。」

  說著話,靳一原又不禁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接著說道:「雖則老夫已有退隱山林之心,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者物以類聚,老夫靳一原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自然更賞識這位年輕的魯半班了。」

  祁靈緩緩地接著說道:「一個人志比天高,氣壯河嶽,有野心原本不是壞事。」

  靳一原又露出慘澹的一笑,說道:「按理說,確是如此,一個人如果窩窩囊囊,沒有一點野心,對武林固然沒有害處的危險,但是,也對武林沒有絲毫助益,這種想法,對於一個出世隱居的人來說,倒是最適合的,所以說,有野心的人,只要歸之於善,而不流之於惡,這等人武林中原是不可或缺的。」

  靳一原說到此處,又搖頭說道:「不過,老夫當時收容魯半班之時,只是喜歡他那種勃勃欲起的志氣,至於他為人到底如何,老夫沒有去詳加考究。」

  祁靈和叢慕白都不由地同聲感到嘆息。

  靳一原接著說道:「闖蕩江湖垂數十年的人,一直都是孤身獨影,如今一旦選中了徒弟,頓然想起過去的數十年,過得如何寂寞,因而也就愈加對於眼前的徒弟,愈為鍾愛,老夫所謂的鍾愛,不是相同於一般,乃是恨不能將自己一身醫道、技巧、易容、和武功,點滴都傳授給魯半班,希望他真能夠繼承老夫在江湖上的盛名。」

  叢慕白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問道:「靳老前輩對待魯半班,情比海闊,誼比天高,魯半班只要稍具人性,他都應該感恩于老前輩,終生永志不忘才對,為何他……」

  靳一原笑道:「慕白!這是你娃娃的想法,那是因為你沒有狠毒之心,換過魯半班就不同了。」

  叢慕白正待分辯說些什麼,祁靈卻先他問道:「魯半班隨老前輩習藝數年,難道老前輩竟沒有絲毫察覺麼?」

  祁靈說到這裡,似乎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於不合自己身份,當時又立即接著說道:「以靳老前輩江湖歷練之深,閱人之眾,自是明察秋毫之末,魯半班能夠數年之內,隱藏本性,而不著痕跡,也確是武林少見。」

  靳一原朗聲笑道:「祁靈!你不必故意向老夫臉上貼金,魯半班隨老夫習藝數年,朝夕一起,竟然不能察覺他為人本性,任何理由,都不足以為老夫卸責,因此,一切結果,應該說是孽由自取,再就只能歸之于天意,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難免沒有作孽之事,天意命我折辱在自己徒弟之手。」

  靳一原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神情漸趨黯淡,朗朗地笑容,又歸於消失。

  停了半響,靳一原又朗聲說道:「不過,魯半班其人心計之深,與夫隱藏之好,也是無可否認的實情,但是,這其間,還有一件事,是關係著最大的原因,那便是老夫對他的過於鍾愛,魯半班雖然善於掩飾,工於心計,然而時日一長,難免總有露出破綻之處,但是,即使他有破綻,基於老夫這一點鍾愛,使自己視聽蒙蔽,也便不能發覺。」

  靳一原說到此地,突然若有所感的,自我解嘲地說道:「多半不肖子弟,都是由於父母的蒙懂顢頇,而父母的蒙懂顢頇,又多半由於一種過份的溺愛,所以,歸究起不肖子孫,與不良門人,為父母與師長者,是難辭其責的。」

  祁靈這一段敘述,果真如神州丐道所言,曲折離奇,出人意料,而且,還使人有感慨萬千。

  妙手空空第一個驚訝的叫道:「沒有想到魯半班竟是千面狐狸的親傳門人,怪不得他的機關埋伏,高明得很,原來是出自名師,令人難怪了。」

  金沙伯樂也接著說道:「我老兒雖然半生耽於沙漠,但是,對於千面狐狸的名聲,倒是聽過不少,沒有想到他竟還是一位真情真性的人。」

  北嶽秀土第三個說道:「千面狐狸親手傷害自己雙目,使之失明,忍受數十年不見天日的痛苦,若是毫無用心,他不會如此苟延殘生到今日,我想他是早有清除魯半班的打算,只是二十年來,他似乎成心等待機緣,這些至少說明,這位千面狐狸,昔年雖是跋扈一世,而如今卻是將一切歸之於命運了。」

  紫蓋隱儒微微沉吟一會,接著說道:「千面狐狸何以會與魯半班反目?這其間不只是魯半班的用心狠毒,恐怕還有另一段秘情,如果千面狐狸靳一原當時將這一段秘密,告知祁靈和慕白,那樣一定還有更曲折的情節,祁靈和慕白未曾說出。」

  神州丐道呵呵大笑說道:「本來他們兩個人沒有說完,你們都忙著各抒所見,他們只好暫停不講了。」

  丐道人笑呵呵地轉過頭,望著祁靈和叢慕白說道:「如今你們究竟該誰接著說下去呢?」

  祁靈望著叢慕白,叢慕白臉上微微一紅,說道:「還是讓晚輩接敘下去。」

  祁靈卻又於此時接口說道:「在叢姊姊尚未接敘以前,祁靈願在此時,先說一句,各位前輩都是料事如神,種種如見,靳一原老前輩他忍辱偷生,是有他用心之處,他的用心,並不是向昔日的門人魯半班報仇雪恨,而是預計到魯半班這等不甘蟄伏的人,終久必為武林之根本大患,萬一到那時候,靳老前輩他要以風燭殘年,劫後餘生,一則整頓門規,再則為武林最後一次效力。」

  祁靈這樣一說,大家都不由地深受感動,各自點點頭,對於靳一原這位千面老狐狸,又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妙手空空古長青忽然又向祁靈問道:「老弟台!你說靳一原一則是為整頓門規,難道他還承認萬巧劍客魯半班,是他的門人麼?」

  祁靈點點頭,叢慕白卻在此時接著說道:「靳老前輩雖然對魯半班的狠毒心腸,感到痛恨,但是,對於魯半班的聰明才智,與悟性之高,卻經常不自覺間出口稱讚,而且他一直也沒有說到將魯半班逐出門牆的話,最主要的,他是以為:日後魯半班果然為害武林,而又確實需他出而敉平,他唯一的理由使他隱而複出,便是整頓門規。」

  北嶽秀士不覺歎道:「靳老竟是如此一個有心人,而且變得如此一絲不苟,令人敬服不已。」

  神州丐道也收斂起笑容,正顏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靳一原他能返璞歸真,自然處處都要高人一等,此人值得可敬,就在於此。」

  紫蓋隱儒卻於此時叫道:「慕白!你該說到靳一原他為何與魯半班,終於破顏相向?」

  叢慕白應了一聲,便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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