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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大家都默然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事實,武林之中要起極大的變化,一刀一劍練到化境,終究還是血肉之軀,照這樣講,轟然一聲,十年二十年的苦修苦練,就立刻化為泡影,那還有什麼高低強弱?

  天婆婆神情凝重地說道:「我只是有一點想不透,為什麼朱火黃會和倭人串連?這不是他平日做人態度。」

  戈易靈說道:「這個問題晚輩知道,利害關係可以使人分離,利害關係也可以使人結合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是先父的仇人,報仇使他們採取了一致的行動。」

  天婆婆沒有說話。

  千手如來石中成在旁問道:「戈姑娘!你認識朱火黃?」

  「不認識。」

  「那這仇恨二字……?」

  「那是他的令弟,或者是令兄說的。」戈易靈指著駱非白。「我脫離了十年苦難歲月,第一個碰到的人就是自稱河南上蔡的駱非青,他給我開了四個人的名字,他們是,金陵的「一刀快斬」許傑、太原的劍出鬼愁鄭天壽、高唐的雙尾蠍牛奇、最後一個便是關外的笑面屠夫朱火黃。他說,要找出滅門血仇的仇家,就在這四個人身上。」

  「那倭人又是怎麼回事?」

  「在這一路訪察當中,我又發現有一個倭人夾雜在內,這個人叫多喜龜太郎。」

  天婆婆這時候說話了。

  「戈易靈!我不認識你,我捨命救你,是因為重視自己的千金一諾。」

  「天婆婆的大恩大德,晚輩終身不忘。」

  「按說,笑面屠夫朱火黃離開清江小築,我就可以放手不管這件事,但是,不知怎麼的,我告訴自己,我放不下手。現在,我要問你一件事,戈易靈!你從江南跑到塞外,歷經萬苦千辛,目的只是在尋找一個沒有確定的仇家,如果你發覺從頭到尾,這都是個騙局呢?」

  「騙局?」

  戈易靈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說的騙局,究竟是何所指?

  天婆婆說道:「任何一個設計完善的騙局,都是有漏洞的,百密難免一疏。我對於戈易靈的身世,可以說是完全不知道,但是僅僅就她零星的敘述,我就發現其中漏洞百出,我斷定這是個騙局。」

  戈易靈一時間不知如何說才好,她不知道天婆婆所說的騙局,究竟何所指?海慧寺的十年,本身就是個騙局嗎?河南上蔡駱非青是個騙局嗎?如果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天婆婆嘆息的說道:「錯綜複雜的人際恩怨,造成了你虞我詐的欺騙世界,我們沒有那份能耐,全去管它,但是,如果事到臨頭,自是不能不管。」

  她招呼大家又回到澄心閣,此時已近黃昏,一天的時光,就這樣在紛擾中過去。澄心閣四周點燃了羊角風燈,比起日間,又增添了一分幽靜。

  天婆婆說道:「戈易靈!把你的故事說一遍,我不敢說你是當局者迷,至少我可以比你保持更多的冷靜,為你做個參贊。報仇的本身,本來就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如果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尋找仇家,不但荒謬,而且危險!對一個像你這樣年齡的女孩兒家,這是一件非常殘忍的負擔。從春暖花開的江南,來到這遠離人煙的倒馬關,如果這是有人特意為你設計的,這個人的心腸未免太狠了些。」

  駱非白忽然說道:「戈姑娘,你是在怎麼一種情形下和我弟弟見面的呢?雖然我已經不復記憶我弟弟駱非青的模樣,但是,如果對一位素不相識的姑娘,撒下這樣天大的謊言,他的醜陋可以想見!」

  天婆婆笑笑說道:「手足情深,不能自已了是不是?其實,如果這是個大騙局,一切事情的是與非,都要等到真象大白的時刻,才能確定,你不必太過激動。」

  戈易靈的神情,在黯淡中有一分頹喪,她低下頭,沉思良久,才振作精神,從海慧寺的十年監禁說起。那一點一滴的往事:她如何在絕望中,被留在海慧寺,又如何體察老方丈的用心良苦用裝瘋來保持清白,又如何每晚夜深人靜,接受老方丈傳授武功,講習文事。十年,整整暗無天日,骯髒亂臭,非人生活的十年,那是血與淚所綴成的生命。

  戈易靈慢慢地道來,冷月第一個忍不住流下眼淚,駱非白嘆息,千手如來石中成悲傷,小飛虹緊偎在天婆婆身旁,眼光裡流露著畏懼與驚疑,她小小的心靈,真的不能接受人間尚有如此事情。

  十年歲月過去了,並沒有帶給戈易靈好運,老方丈的無辜被害,然後孤伶伶開始另一段的路程。然後……

  澄心閣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戈易靈娓娓訴說,一直說到病滯倒馬關……

  天婆婆歎了一口氣,說道:「正如我所預料的,這是一個拙劣的騙局。在這個騙局的後面,一定有一個策劃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露面,露面的極有可能都是中了騙局的人,包括姑娘所接觸的這許多人。」

  戈易靈一雙彷徨無依的眼睛,望著天婆婆。

  天婆婆接著說道:「我說這是一個拙劣的騙局,是因為其中漏洞大多,例如說,令尊戈總鏢頭明知大禍臨頭,將自己獨生女兒託付給一個方外之人,是不是有束手待斃的打算?」

  「以戈總鏢頭的人望、武功,如此甘願引頸受戮,太過違反常情,也就是豈有此理乎?還有,河南上蔡戈總鏢頭全家被殺,這樣滅門慘案,而被殺的又是譽滿江湖的戈總鏢頭,為何江湖上沒有人知道?」

  戈易靈不禁問道:「天婆婆!駱非青對一個不相識的人,為什麼要撒這麼大的謊?」

  天婆婆笑了笑:「駱非青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又為什麼要說一個無關己身的事呢?河南上蔡不是一個偏僻的地區,戈平總鏢頭不是一個無名之輩,滅門血案不是一件小事,海慧寺座落深山,消息閉塞倒也情有可原,像金陵的「一刀快斬」、太原的劍出鬼愁、高唐的雙尾蠍,都是江湖人物,豈可如此毫不知情?最重要的一點,駱非青為什麼安排這四個不太好惹的人物,讓你去尋仇?」

  戈易靈對於這一點,也早有疑竇在心,但是,她找不出一個理由證明駱非青有心陷害於她。

  這時候駱非白心情沉重極了,他站起來說道:「天婆婆!我要……要告辭了!」

  天婆婆望著他問道:「看樣子你是要回河南上蔡?」

  駱非白赧然說道:「方才天婆婆已經說過,說我手足之情,令我不能自持,其實我是感到羞恥……」

  天婆婆搖搖頭說道:「戈易靈並不認識駱非青,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當著她自稱是河南上蔡的駱家子弟。任何事不要過早定論。」

  石中成這時候接著說道:「任何騙局,背後都有一個大陰謀,如果這是個騙局,它的陰謀在哪裡?」

  天婆婆笑笑說道:「我們慢慢會發覺到的。」

  石中成一時為之瞠然,天婆婆微笑說道:「我說的『我們』是包括你在內的。中成!當我們發覺到這樣大的騙局,說什麼我們也做不到撒手不管。如果這件事做了對江湖上有一些好處,也算我為當年的狂妄無知,彌補一些過失吧!中成!但願有你同行!」

  千手如來石中成止不住興奮地說道:「如秋!太好了!我會永遠和你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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