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玉翎燕 > 絕柳鳴蟬 | 上頁 下頁
六〇


  柳湘知道話中自有文章,便急切問道:「先父在日和世伯曾經說些什麼?」

  明秋聲老莊主依然閉著眼睛說道:「當然是有關夏逸峰和他兩位夫人的軼事,今天我一看見這對紫銅指套,便霍然想起,令尊遇難乃至全家慘遭滅門,定然這人無法找得夏逸峰夫婦洩恨,數年怨仇都發在令尊身上。」

  柳湘此時突然熱血沸騰,兩眼圓睜,眥裂出血,厲聲叫道:「此人是誰?世伯指明小侄一條明路,小侄粉身碎骨誓報血海深仇。」

  明秋聲老莊主閉著雙眼,老淚縱橫,顫聲說道:「不僅賢侄要立志誓雪不共戴天之仇,就是老朽也要拚著這幾根老骨頭,為故友洩恨。只是此人當年不過是三龍幫的一名默默無名的香主而已,後來下了五年苦功,功力大進,三龍幫瓦解後,又複潛伏數年,再度出現江湖時。武功迥然令人刮目。此人就是……哎唷……」

  明秋聲老莊主突然身子向前一栽,柳湘大驚,霍然起身一把扶住,正待問話時,嗖、嗖又是兩聲直朝柳湘身後襲來。柳湘旋身錯步,心裡在一刹間已是恍然,但是,也像是一團火焰頓時在胸中爆炸。立即鬆手放開明老莊主身體,側身振臂,奮力拔起兩丈多高,直朝敞廳屋上翻去。腳步剛一搭上屋簷,迎面又是兩點黑影飛來,柳湘趕緊挫腰伏身,閃過來襲的暗器,順手一拍腰際,唰地一聲靈蛇軟劍出鞘,立即長身展望,四周一遍寂靜,人影俱無。柳湘連趕兩進屋脊,依然毫無所獲。心裡又掛念著明老莊主,不敢窮追,疾忙轉身撲回,只見明老莊主已經倒在地上,背脊上汨汨地流著紫血。與青草塥那天晚上洪士來的情形,如出一轍。柳湘扶起明老莊主,只見他尚有一絲遊息,便連聲叫道:「明世伯!明世伯!」

  半晌,明老莊主微微睜開眼睛,聲如遊絲地,斷續說道:「賢侄!老朽……之死……可以斷定……殺你全家的就是昔日……三龍幫壇下的香主……。」

  明老莊主說到此地,一口氣接不上來,嘴角流出紫血死去。

  柳湘此時恨不能從閻王手裡奪回明老莊主的性命,如果能夠以自己一生性命,換得明老莊主一口氣時間,說明這人姓名,柳湘都毫不珍惜。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明老莊主死於非命,好容易獲得一條線索,又斷盡死絕,柳湘此時的心情,真是如沸油澆心,萬刃刺腸。

  呆了半晌,不知道如何處置,正待叫人來,轉而一念:「明莊人來,我是有口難分,如今時間要緊,還是就此離去的好!」

  想罷轉身對明老莊主屍體,深深一拜,說道:「世伯在天之靈,保佑小侄輯得仇人報得親仇,恕小侄未能料理善後,就此拜別了!」

  站起身來,不由淚珠交流,望著明老莊主屍體半晌,才長歎一聲,恨聲跺腳,躍上屋脊。向四面一打量,向西躍去。

  此時,弦月已從東邊浮雲隙裡,露出一片微光,田野濛濛月色中,顯出一分清新景象。柳湘一口氣越過七八幢房屋,躍過圍牆,正準備向官衙大道上撲去,忽然一眼瞥見樹蔭底下,像是有人站在那裡。柳湘心裡一動,殺心頓起,立即功力右臂,勁貫全身,暴喝一聲:「無恥惡賊休走,看掌!」

  喝聲未落,墊步進身,右掌提足十成勁道,全力拍出一掌。這一掌正是柳湘滿腔憤怒無處發洩之際,怒火中燒,捨命擊出,勁道極為驚人。掌未到,勁風已經襲人。可是站在樹蔭下的那人,竟絲毫不躲,「蓬」的一聲,著著實實的挨了一掌,只見他撲然倒地不起。

  柳湘一掌拍出之後,心中便知有異,那人不躲不閃,令人可疑,可是勁道已發,欲收無能為力。等到著掌倒地之後,那人一動不動躺在地下。柳湘搶上去借月光一看,那人臉色蒼白,氣息毫無,伸手一摸,更是冰冷透骨。知是已經死去多時。再一打量身上,一身勁裝,背背長劍,分明是夜行人打扮。

  柳湘忽然往事在心頭一現,不由地一震,急忙伸手一扯那人右手,赫然小指上還套著一個紫銅指套。柳湘此時心裡已經完全明瞭,只怨自己棋差一著,徒喚奈何?禁不住一聲仰天長嘯,滿腔怨憤,無處發洩,驀地一拍腰間,唰地一聲抽出靈蛇軟劍,照準那人屍體,連刺數劍,兀自不肯干休。

  忽然間,背後傳來一聲清音鸝語。說道:「你這人也太狠心了些。有道是人死不記仇,盡在死者屍體上出氣,算那門子本領,有本事就捉活人報仇。」

  柳湘正在氣憤頭上,耳目失聰,身後何時來人,都不知道,一聽有人講話,這才驚覺霍然旋身,自己也覺得盡在死人身上出氣,有些愧怍。等到回過身來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又是那位白衣修長,面罩薄紗的姑娘,柳湘這一分愧怍之意,立即被憤怒之火所代替。不由地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沉聲問道:「姑娘!在下要請教,你如此處處跟住在下,用意為何?」

  姑娘被柳湘這樣突然一問,顯然是意外地感到一陣羞澀,隔著薄紗的臉,想來必是玉面泛霞,嬌靨生春。只聽她一聲嬌叱,說道:「你這人好奇怪!四海五湖都任我遨遊,你憑什麼說我是跟住你,要不是看你這人還有幾分骨氣,早就給你兩耳光,教訓你爾後不要信口輕狂。」

  柳湘冷笑說道:「明人不作暗事,武林中人向來有事說在當面。只要姑娘說出與在下有何過節,柳湘隨時奉陪作一了斷,不必如此隱隱藏藏,牽害無辜,非我武林中人本色。」

  姑娘一聽柳湘這一段氣憤憤的話,不由勃然大怒,說道:「看你吊眉塌服就不是好人,原來你的良心更黑!前一天在青草塥那頭,姑娘看你獨力難支玄天觀四個道士的圍攻,而旁邊又有一個要施暗算。姑娘激于一時義憤,才出手相助,今天在明家莊眼見賊人暗算了你的世伯,我又出手捉住,兩次解圍施惠,姑娘不望有報,反而滿口胡言,你要是認為姑娘是可侮的,那你就白生了一對喪門眼。」

  柳湘一聽姑娘這頓大罵,並不動氣,反而冷冷地問道:「多承姑娘屢次相助,在下心感!只是在下有一點不明,姑娘屢次對敵之際,為何從不留下活口?都是用重手法致人於死?」

  姑娘沒想到自己一頓大罵,對方不但沒有動氣,反而提出這個問題。當時也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賊人都像你那樣無用,會讓人手到擒來。告訴你這次暗算你的人無不身具不凡的武功,專使一樣的獨門暗器,只要一不小心,就難免遭到毒手,要留活口豈是易事?」

  柳湘依然冷然地說道:「姑娘是否知道這兩個人,與我復仇線索關係至大?」

  姑娘不耐地搖搖頭,說道:「你這人心眼好死,我不跟你講了。」

  說著轉身就要離去,柳湘上前一步,伸手攔住姑娘,突然厲聲說道:「姑娘果真是局外人與此事無關,為何如此湊巧,兩次都碰上姑娘?而且深夜三更,姑娘深入明家莊用意如何?你道柳湘真的能被你巧言蒙蔽麼?」

  姑娘聞聽柳湘如此厲聲以對,竟不覺輕聲地隔著薄紗一笑,搖搖頭說道:「迂得可以!怪不得武功不能大進!」說著陡然一聲嬌喝:「讓開!休要噦嗦找死!」

  姑娘嬌喝聲中,右手扣指蘭花。疾如閃電向柳湘左臂「曲池」點到。左掌一翻,恰似浪翻白蓮,一連三掌,拍向柳湘前胸。

  柳湘沒想到姑娘遽然就會動手,而且出招就是辣著,咄咄逼人。倉忙中柳湘吸胸撒手,錯步偏身,先卸去姑娘攻勢勁道,然後正準備出手還招,姑娘卻是快如閃電,右手屈伸食中二指。探取柳湘「肩井」。左掌扣勁遽放,對準柳湘下盤猛推一掌。

  柳湘受此兩招一逼,豪氣大發,右手疾演降龍十八掌中第三式,五指箕張,上升橫翻,手腕霍的一晃,迎著姑娘兩指,斜刺地猛抓巧帶。右手貫勁平伸,硬迎姑娘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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