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憶文 > 玉珮金犀 | 上頁 下頁


  說完,一面和表哥牽著馬走進鏢局大門,同時,禁不住,又回過頭來看了路永坦一眼。

  等他們進了大門,看熱鬧的人也逐漸的散去,一個鏢行的夥計,一面仍舊去整理貨物,一面卻向同伴說道:「咱們這位表少爺,可真難惹,兩隻眼睛長在頭頂上——目空一切,脾氣不但大,而且做什麼事都特別任性,不管三七二十一,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毫不給別人打算打算,我看就連總鏢頭,對他也無可奈何呢?」

  另一個夥計接口道:「你別不服氣,人家是表少爺,又何況鏢局裡的老闆又沒有兒子,僅有這個唯一的女兒,將來兩個人一結婚,所有的家當不全都是人家的啦。而且,他那身功夫,更是了不得,咱們可是連個邊兒也夠不上哩!你沒看到剛才,他在馬上露的那手『大力金剛墜』的功夫嗎?乾淨俐落,也錯非是他的那匹黑風駒,如果換了另外一匹馬呀,早就被他壓癱了,還能站得起來嗎?」

  路永坦這時還怔怔地站在那兒出神,聽他們這麼一說,才知道那一男一女的關係。男的是鏢局主人的表侄,女的是鏢局主人的女兒,兩人竟是表兄妹。

  路永坦連忙上前,向他們打聽戚宏達的住處,那個夥計聽他說要找戚宏達,於是就帶他進入鏢局,正巧戚宏達就在鏢局裡面住,一下子就找到了。

  路永坦見到戚宏達,口稱表叔,假說自己是路成的兒子,是遵照老父臨終之言,來此投奔表叔。戚宏達倒也深信不疑,並且感歎一番,將路永坦安排住下,同時也讓他在局裡作些雜事,維持生活。

  三天之後,戚宏達奉鏢局之命,跟著另外一位鏢頭和另外一位鏢師,保著一趟鏢到安徽去,說是一個月以後,才能回來,臨行時,再三叮嚀路永坦,叫他在鏢局裡面,小心謹慎,對人要謙恭有禮,少說話,多做事,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向別人去請教,千萬不要自作主張,免得出錯。

  半個月,轉眼過去了,路永坦在「嵩陽鏢局」裡,也漸漸的熟悉起來,在許多鏢師和夥計們的口中,才知道嵩陽鏢局裡的詳細情形。

  原來,嵩陽鏢局的主人,金面佛手甘永長,是武林中有名的嵩陽派門下,是嵩陽派第三代的最末的一個弟子。年在五十歲以上,由於一張特殊的色如淡金的黃臉,而且仗著一身高絕的武功,和一支獨特的兵器佛手筆,在江湖上,尤其是在大河兩岸,名震一時;他的妻子早逝,只生下一個女兒,從小便嬌生慣養,另外有一個內侄,從小由他撫養長大,這兩個人正是路永坦來的那一天,在大門口外所看見的一男一女。

  嵩陽派有一個特殊的規矩,從開山祖師嵩陽長老以來,便已經訂定每輩弟子,每人只能收有三個徒弟,不能多也不准少,即使親如家人父子,也要先定為師徒關係,然後才能授以武藝;所以他除了一女一甥之外,另外只收了一個徒弟。

  因此,金面佛手甘永長,雖然名震大河南北,在洛陽是出名的人物,在武林道中是有求必應,廣結善緣。可是他不管是誰,無論怎麼懇求,也絕不再多收一名徒弟,嚴守派規,並且,也絕不肯傳授一招半式。

  更怪的是,無論是他自己練功夫,或是傳授徒弟武藝時,也絕對不讓別人看見,鏢局裡的人,只知道他師徒的本領十分高超,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候練的功夫。

  路永坦本來滿想能在嵩陽鏢局裡,多混些時日,便可接近金面佛手,求他收錄門下,學成一點本領,以遂自己的平生心願,可是,當他明白了這番情形之後,心頭不禁涼了半截,再也不抱著一丁點兒的希望。

  今夜,月色微明,夜涼如水,人聲寂寂,廣大的庭院,別無所聞,只有秋蟲鳴唱的聲音,此起彼落,交織成一曲幽怨感人的秋聲,令人悲感交集,思緒起伏。路永坦在這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刻,思前想後,難以入睡。想起自己淒涼的遭遇,更感到世路茫茫,孤寂難過,現在既無家,更沒有一個親人在身旁,依靠別人,又能到幾時,路成臨終時告訴自己尚有一個哥哥,可是在這廣大的土地上,茫茫人海中,要到那兒去找尋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越想越煩,越煩越發睡不著了,於是率性起來,挑燈獨坐,想起一幕幕的往事,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同時兩眼也濕潤了。

  這當兒,蠟淚已幹,室內黑暗下去,可是天上的月兒倒反而放出光華,於是,他站起身來,穿好衣服,輕輕推開房門,走到庭院之中,想在月光皎潔的照耀下,散步去散散心,滌去心中的煩惱,可是當他剛一邁步往前走動時,猛見對面房頂上,一條黑影疾如隼般,一閃即逝,不見影蹤。

  路永坦方自一驚,這個人的輕功倒是了不得,行動迅速,身輕似燕,他本想招呼隔壁的鏢師,起來在院中各處搜尋一回,可是又怕是自己由屋中出來眼花沒有看清楚,如果把鏢師喊醒,結果沒人,反而不好。正在猶豫,忽然又看到一條黑影,像一隻大鳥般,從前面的牆上,隔著六七丈遠,竟然淩空飛起,落向後進花園。

  這一來,路永坦不由心中一動,他知道後進花園乃是鏢主金面佛手的住處,這兩條人影莫不是……

  念頭一轉,他便躡手躡腳,身子緊貼著牆壁,悄悄向後院走去。

  待他走到後花園的牆下時,仰頭一望,正好見到有幾棵高大枝葉濃密的老樹,於是提起一口真氣,輕手輕腳,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爬上樹去,剛好高出園牆;當下便找到了一枝有碗口粗的樹枝,枝多葉密的地方,隱住身形,探頭向園內看去。

  這一看,他心中只覺一陣緊張狂跳,不知是驚是喜,急忙屏住呼吸,不敢弄出半點聲響,以免驚動園中的三個人。

  只見,月光之下,花園中間,一塊小空地上,站著一個人,正是金面佛手甘永長和他的女兒甘郁馨,內侄岳中嶽。

  金面佛手面色凝重,對二人說道:「轉眼就是重九之日,今年正是我們嵩陽派,開山大聚的日子,同時,也就要在這次大會中,選出下代掌門人的繼承人。中嶽你的資賦,確是上駟之材,而且在本門絕藝的天罡劍上,也頗有出神入化之處。剛才你們兩人練了一趟輕功,我也覺得很滿意,只是掌上的功夫還要多磨練;我希望你能在大會中,顯露才華,奪取殊榮,光大本派門戶;至於馨兒,你的進步雖然也不小,可是比你表哥,到底差了一些,你也要努力加緊練習,別在掌門人和各位長老之前,丟人現眼,叫爸爸臉上無光。」

  說到這兒,金面佛手的話略為一頓,然後又說道:「中嶽,你再把劍法練一趟,讓我再注意看看!」

  岳中嶽聞言,應聲而出,手裡提著一把寶劍,往場中一站,凝神聚氣,歸本調元,真氣內斂,運勁于臂,左腳往外踏出半步,右手將劍橫舉平肩,左手單掌一豎,食中二指直伸其餘三指微向內曲,護定胸前,恍如淵渟嶽峙,這正是嵩陽派看門絕藝,天罡劍的開招之式,由運氣、持劍、停樁、攻擊的出招的式子。

  不但路永坦隱藏在樹上,聚精會神,看得呆了,便是甘永長父女二人,也是屏息肅容不敢冒出一口大氣,來擾亂他的招式。

  這當兒,嶽中嶽已經引劍發動,開始時劍勢稍微緩慢,兩三招後,劍勢由緩而快,招招連環,而且,在二十丈以內幾乎完全籠罩在一片劍光之下,只見一圈白光閃動,既不見劍身,更不見人影。路永坦雖然用盡了目力,也看不清楚究竟何者是劍,何者是人,只看得眼花撩亂,目瞪口呆。可是,再往地下一看,更是驚奇,只見地面上,一共才踩下十六個腳印,並且每個腳印的距離都是一樣不說,卻都是按著東、西、南、北、中的五個方位,再從每位化出三個方位,和四個中間的正位加在一起恰好成為十六個方位;明明看見他騰躍縱挪彷佛是一隻穿花蝴蝶般的飛舞。然而,竟才只踏了十六個步位,都是沿著外圈踏下,恰好連成了一個圖圈。

  路永坦這才暗裡驚服,果然天罡劍威震武林,名不虛傳,內力充沛,劍招快速游走成環,近則可取對方要害,並且側轉護身,使對手無法近前。他沒想到竟在無意中,能看到嵩陽派的不傳之秘,一時也說不出是驚是喜,但當他還沒想完同時,那下面的情勢又有了極端的變化。

  嶽中嶽手中劍勢,忽又一慢,而身形也穩了下來,但見他面上神色凝重,倒像反而不吃力一般,仔細一看,才聽出每當他一劍出手,竟都夾著嘶、嘶、輕輕的嘯音,而且劍尖向下指著花草時,花枝彎曲,草葉低俯,彷佛被微風吹倒一般,劍招一過,枝葉又恢復了常態,路永坦越感到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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