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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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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洛陽,這一座古城,位於河南省,不但是關洛的大都市,更是古代王朝的建都重鎮。北靠黃河,南臨伊洛二水,東方控制汜水,西控崤山,四周均極險要,乃是古代兵家必爭之地。 縱橫密織的街道,建築宏偉,古跡很多,往來如潮的商客行旅,一年到頭,絡繹不絕從早到晚,總是熙來攘往十分熱鬧。因此酒館茶肆,客棧車店的生意,特別興隆。尤其是鏢局裡的業務,也更是忙碌得不可開交。 在洛陽城內東大街,最大的一家鏢局——嵩陽鏢局,巍峨高大的門牆,轟立在模糊的月光下,也只是一座巨大朦朧的暗影,院中各房間,寂無人聲,空蕩蕩的一座大宅院,倒顯得寂靜起來。 這時所有的人,都已經進入了黑甜鄉。不過在前面一進的一排房屋中,卻有一間,從窗戶裡卻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而且窗戶紙上,也隱隱約約地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屋裡坐的是一位少年,名叫路永坦,他正在暗澹的燈光下,手中擺弄著一塊玉珮,而且在他俊秀的臉上,卻表露出滿是悲戚之色,兩隻眼睛凝視著手中的這塊玉珮,怔怔的像是想著心事,一會兒嘆息,又一會兒蹙皺眉頭。 往事就像一張張的畫一樣,清晰的顯現在他的腦海中。 在三個月以前,在四川省安嶽縣的一個小村子裡,在一個淒風苦雨的夜晚裡,和他相依為命的老家人路成,和他永訣了。在他臨終彌留的時候,突然振起精神,顫巍然地伸手入懷,從懷中兜袋裡摸出一塊玉珮,交給路永坦,並且聲音極為微弱斷斷續續地,說道:「少爺,我……我不行了,我要告訴你,隱藏了十五年的一件秘密,在你一歲的時候,你們全家遭遇了一件奇禍……當今的皇上,那時還是燕王,在太祖駕崩之後,藉口靖難逼退幼主,自登帝位。當時一般前朝的大臣,凡是忠良之士,都不肯附從,極端的反對。你父親當時是太常寺的少卿,跟隨方孝孺先生,一起激烈的反抗,結果,惹惱了燕王,便下詔將你父親的全家賜死,我聽到這個消息,便在最危急的關頭,便和另外一個家人,分別帶了你看你的哥哥,偷偷逃出……我帶著你東飄西蕩,南躲北藏,惟恐被官家搜查到處死。轉眼偷生了十五年。如今我已不行了,不能再告訴你很多了。 「這塊玉珮是當年逃難分手時的信物,共有兩塊,你的這一塊是陰面,雕的是只鳳,另外的一塊是在你哥哥手中,是陽面,雕著一條龍。你哥哥比你大三歲,算起來現在也有十九歲了。咳……我死了以後,你就到洛陽的嵩陽鏢局去,去投奔我的表弟,他叫戚宏達,他在那兒作鏢師。同時,你要尋求名師學成武藝,就算不能為父母報仇,至少也能走遍天涯海角,去找你的哥哥。你們兩個人在一起,要好好的學會武藝,同心協力,努力向上,保住你們的生命,不要叫官家逮住你們,斬首處死,千萬要記住我的話,今後要多加小心!我……我……不能再……再照顧你了……」 路成說到這兒,已經像是氣力用盡,兩片嘴唇只有顫動的份兒了,不能發出聲音來,目光忽然鬆弛,眼瞼慢慢的閉上,一陣急促呼吸之後,便咽下最後的一口氣,頭兒一裁,便撒手與世長辭。 路永坦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草草的埋葬了路成的屍體,為他辦完了後事,然後,兩眼含著熱淚,寂寞淒涼的,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向著河南,踏上茫茫漫長的旅途,直奔洛陽,去尋找戚宏達。 一個多月的早行夜宿,間關跋涉,他終於來到了這座古城——洛陽。八月,正是秋高氣爽,商業繁盛的季節,北貨南下,南貨北上的時期。洛陽本來就是一個通都大邑,貨物集散的中心,這時正是人車往來最多的時候,嵩陽鏢局因為生意興旺,裡外上下,正忙得不可開交,大門前擁擠著許許多多的人馬和車輛。他剛走到門口,正猶豫著在打量時,如何進去找人時,猛聽周圍人聲一哄,一陣騷亂擾動,擁擠在路中間的人們,都一起向路旁兩側閃開讓出一條路來。 他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正在發楞時,便聽到一陣急遽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眨眼間便迫近面前,等他轉身一看,再要閃身躲避時,一匹高大雄駿的黑馬已經撲奔到背後,眼看著兩隻前蹄就要踩上他。 驀地,馬上的人,身子一長,手往上一抬,拉緊韁繩猛然一滯,然後身子往下一沉,口裡一聲輕喝「起」就見那匹馬,前蹄往上一揚,兩腿一曲,後腿一豎,昂首「嚓」的長嘶一聲,兩隻前腿已經舉起,竟然人立起來。 這工夫,路永坦也弓腰閃身,兩腳點地,一個鷂子翻身,便跳到路旁,喘息未定,卻見馬上那人,只是雙手一按鞍橋,整個身子便輕飄飄地平縱起來,從馬頭上一躍而過,正落在路永坦的面前。 那人似剛要說話,忽然,又是一陣馬蹄聲,奔向這邊,抬頭一看,一匹雪白的駿馬,正對著二人跑來,馬的腳步剛剛放慢,綠光一閃,從馬背上又跳下一個人來,全身湖綠色衣裳的少女,恰好也站在二人身旁。 她腳才一沾地,馬上就向先前那位年輕人,嬌嗔道:「嗨!表哥,你怎麼老不聽話嘛!爸爸不是不許我們,在城裡街上快跑的嗎?你看,現在差點不就踩傷了人?有多麼危險!」 說著,兩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向路永坦臉上一轉,待她一見路永坦,雖然是衣裳樸素,風塵僕僕,一副鄉下田舍郎的打扮,可是,那張英俊的臉上,卻是流露著落拓不俗的神氣,而且,那種挺拔的精神,更是引人注意。更為奇怪的是,他的面貌竟和她表哥,長得十分酷肖,這一來,她不由得略一驚懼,多看了他幾眼,隨又嘟起小嘴,兩眼直瞪著她的表哥。 她表哥被她幾句話一埋怨,眼睛一翻,用手指著路永坦,向她說道:「你就知道嚕蘇,慢慢走,比騎驢還叫人討厭,那倒不如用腿走啦。再說,我們在路上那踩到人了?誰曉得,到了門口,反而碰上這小子,你看別人都讓出路來,站到路旁,只有他,呆頭呆腦,東張西望,好像失魂落魄似的,也不知道閃開,站到一旁,仍然站到路的中間,別說沒踩到他,就算踩上了,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他還能埋怨了誰呢?你看他這副鄉巴佬的樣子,傻兮兮的,好像長到這麼大也沒有到過城裡來過,反應遲鈍,動作緩慢,你怎能埋怨我騎得太快呢?」 路永坦聽他倆說完,這才看清那男的,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面目俊秀,手度瀟灑,精神奕奕,器宇軒昂,顯然功力不弱。只不過,臉上透出一副盛氣淩人的傲態,有些目中無人的樣子……而那少女,卻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剛才她說話時,眼光向自己臉上一掃時,已經瞥見她清麗絕俗的臉兒,長得十分豔麗,而且聽著她那銀鈴般的聲音,心中說不出怎的,竟會怦怦的跳個不停,臉上也一陣一陣的發熱。這會兒,不知不覺,忍不住又向她偷偷一瞄,誰知道,她那雙晶瑩如同秋水般的大眼睛,也正向他細細的看著呢。 路永坦不由得臉上更增加了紅的深度,連忙掉轉頭部去看別處,同時,心頭更是跳得厲害,竟沒聽清楚那女的表哥說些什麼。 少女看見他,也只是楞楞的紅著臉站在那兒發起呆來,好像也沒有聽到她表哥的話似的,不由「噗嗤」一笑,隨口便說道:「表哥!你總是只顧自己的高興,就不顧別人的死活,常不聽別人的勸告,任所欲為,你要小心,如果讓我爸爸知道了,一定又不喜歡了,你會受到他的責備。好在馬沒有踩到他,我們快進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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