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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白嘯天哈哈一笑,道:「賢侄既然不恥下問,老朽也就不揣冒昧,管見所及,上上之計,還是以遠走高飛、及早離開這是非漩渦為好。」

  華天虹雙眉一動,道:「船在江心,進退一般遠近,晚輩走不脫了。」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那未賢侄只好推心置腹,開誠佈公,在『江湖三大,之內,認真的結交一派,聲氣相通,互為應援,始無三面受敵之虞。」

  華天虹暗忖:他這弦外之音,當然是教我結交神旗幫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說道:「通天教下,晚輩僅只識得一位玉鼎夫人,不過交往尚淺,難稱知己,那紅葉道人與晚輩又有仇隙,與通天教結交,那是不必講了。」

  白嘯天笑道:「賢侄與任玄同行千里,看來彼此相得,有如忘年之交——」

  華天虹淡然一笑,道:「任鵬之死,晚輩難辭其咎,任玄並非胸襟博大之人,此仇他勢在必報。晚輩業已醒悟,他正是將我守住,以作魚餌,引誘俠義道的人物上鉤,與他結交,當真是與虎謀皮了。」

  白嘯天連連點頭,含笑道:「連老朽在內,『江湖三大』的首腦人物,俱非善良之輩,實難引為知己——」

  華天虹心頭一怔,暗想:這未一講,說來說去,豈不都是廢話!

  他二人旁敲側擊,都不肯照直講話,忽見竹簾一動,白君儀與華雲相繼閃了進來。

  白嘯天臉色微微一沉,道:「儀兒,你怎地不肯聽話?」

  白君儀粉頸一垂,淒然道:「爹,您就與他直講吧,他是受不得旁人挾制的。」

  華天虹霍然一驚,忽覺事態嚴重,遠出自己的預料,不禁疑念叢生,惶然不安起來。

  白嘯天似是遇上了極大的困擾,臉色陰晴不定,執杯在手,良久不見動靜。

  白君儀呆了一瞬,倏地輕移蓮步,緊傍著華天虹坐下,呐呐問道:「你與秦碗鳳曾有婚姻之約麼?」

  她臻首低垂,硯硯帆帆,語聲細若蚊呐,華天虹聽入耳內,卻似晴空霹靂,身子猛地一震!

  忽聽白嘯天輕輕咳嗽一聲,道:「賢侄,咱們開門見山,講幾句肺腑之言……」

  華天虹拱手道:「晚輩遵命。」

  白嘯天緩緩說道:「老朽夫妻反目,已是家門不幸,長女素儀蒙無妄之災,次女君儀頭上,再也不能發生事故了。」

  華天虹道:「老幫主的衷情,晚輩尚能體會。」

  白嘯天語聲沉重,一字一頓,道:「可是,小女君儀不識高低,以蒲柳之姿,妄想高攀賢侄,這等兒女私情,乃是難以自禁的事。白嘯天父兼母職,往日疏於管教,事到臨頭,如墮萬丈玄冰,既不能橫加阻礙,又無法玉成其事。賢侄請想;若是處置不當,鬧成笑柄,我白嘯天還有何臉在江湖上做人?」

  華天虹心驚膽戰,不知如何接口。

  此事關係白嘯天的顏面,關係白君儀的榮辱,華天虹只要一言不當,白氏父女羞憤難當,反臉成仇,乃是顯然的事。

  船艙之內寂靜無比,華天虹正襟危坐,目不旁瞬,白君儀兩道目光緊緊地瞟在他的臉上,嬌軀暗暗地顫抖。

  忽聽白嘯天道:「賢侄,事到如今,老朽與你赤誠相見,你若不嫌小女粗俗,老朽就將她許字與你。」

  講這幾句話,他好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籲了一口長氣,軟弱無力道:「老朽原是草莽之人,孜孜不倦,力圖奮發,僥倖創出今日的局面,如今年事已高,後繼無人。若得賢侄不棄,神旗幫這片基業,即是小女的嫁妝,小女終身有靠,老朽固然欣慰。賢侄胸有長才,亦可大展宏圖,光耀華氏的門媚。」

  這一樁婚事,除了白君儀傾國傾城的容貌,一往情深的摯愛之外,尚有不言而喻的威脅,華天虹處身「江湖三大」的夾縫之間,過著風雨飄搖的日子,于情於理,實難予以推拒。

  華雲是華家的三世老僕,華天虹是他愛若骨肉的小主人,一聽白嘯天親口提婚,心頭頓時怦怦亂跳,既感到自家是正派名門,小主人豈可與草莽人物締婚!但他又覺眼下處境艱危,如果答應這門婚事,唾手便得偌大一個幫會,以自家小主人的才華,此後的江湖是華家的天下。想來想去,霎時間六神無主,心亂如麻起來。

  白君儀忽然雙手握住華天虹的膀臂,顫聲道:「天虹,你與秦碗鳳曾有白首之盟,是麼?」

  只見華天虹將頭一搖,道:「沒有。」

  他語音一頓,忽向白嘯天道:「老幫主錯愛,晚輩感激不盡,沒齒難忘——」

  白嘯天叱吒風雲,縱橫一世,此刻的心情,卻也緊張之極,道:「男子漢,大丈夫,生而為英,死而為靈,沒有大不了的事,賢侄不是凡俗之人,接納與否,但請直講便了。」

  華天虹靜靜地道:「晚輩離家之際,家母曾有幾條戒律,其中之一,是不許有家室之累。」

  白君儀星眸一睜,道:「那是為什麼啊?華家只有你一個男丁……」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娘怕我耽于逸樂,將少年時光等閒度過。」

  只聽白嘯天道:「老朽與你華家並無不解之仇,令堂是女中豪傑,華白兩家聯姻,諒想令堂不致反對。」

  華天虹天性純孝,將母親的話深烙心內,出道江湖以來,確是從無婚姻之想,他只怕刺傷白氏父女之心,一見有臺階可下,立即接口說道:「婚姻大事,本該由父母作主,家母若是應允這樁婚事,晚輩沒有不願之理。」

  但聽白嘯天道:「這般講來,賢侄本人是答應了?」

  華天虹聞言一愣,搖頭道:「晚輩有『丹火毒蓮,在身,此生此世,不能娶妻生子,晚輩哪敢有家室之想,去耽誤旁人的青春?」

  他講的乃是實情,就是白嘯天計謀深遠,亦感到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

  白君儀坐在一旁,芳心內大感焦急,頓了半晌,見父親尚不開口講話,一時情急,衝口說道:

  「天虹,我也不是那般庸俗女子,何況咱們都是練武之人,只要你不嫌棄我,咱們結為夫婦,長相廝守,馳騁江湖,嘯做雲煙,夫唱婦隨,白頭偕老,那『丹火毒蓮,又有何關礙?」

  她猶是一個黃花閨女,對床第問的事觀念淡薄,何況一往情深,將華天虹愛人骨髓,這般說法,也是出乎至誠,毫無勉強之意。華天虹對這種事也很模糊,聽來亦甚為自然。白嘯天卻大不相同,他是過來人,深知男女相悅,兩情緒結,必須精神與肉體皆得和諧,始能長遠廝守下去,然而,這種男女之私,他又不便對女兒明講。

  但他究竟是老謀深算之人,心念一轉,頓時避重就輕道:「賢侄,白嘯天的女兒,並非嫁不出門,你坦率他講,假定『丹火毒蓮,的毒力能解,你又如何?」

  華天虹聞言,不禁大感仿惶,他暗暗想道:

  碗鳳姐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咱們雖無齒臂之盟,卻也說得上心心相印,我若真有成家授室的一日,理該求她為妻才是。

  他乃是情深義重之人,念起秦碗鳳的好處,實難將她置諸腦後,但他也知良下處境的艱危,說得對路,華白兩家可結秦晉之好,否則的話,翻臉成仇,自己與白嘯天就是勢不兩立的仇人,白君儀的一生,可能就此毀了。

  心念一轉,他離座而起,抱拳當胸,肅然說道:「丹火毒蓮是不解之毒,殊無僥倖可言,婚姻大事,理該實事求是,徒托空言,誤人誤己,這是晚輩一片愚誠,尚祈老幫主垂鑒。」

  白嘯天沒有子嗣,亦未收徒傳藝,對於華天虹,實在是極為看重,叵奈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也就不顧一切,硬逼華天虹就範。

  但聽白君儀道:「爹爹,你老人家不要逼他,女兒也不急出嫁,我守他三年五載……」

  白嘯天冷冷說道:「若是有人謀害他的性命,你會袖手旁觀麼?」

  華天虹岔口道:「老幫主勿須擔心,晚輩聽天由命,絕不拖累令媛。」

  白嘯天道:「那是你的想法,她自己要管閒事,你能阻攔她麼?」

  白君儀道:「女兒縱然萬死,也不拖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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