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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向陽君長歎一聲,隨後點頭道:「那他們就只好死了,我決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更改,走吧。」

  言罷,大步向前踏進。

  金杖驚道:「施主且慢。」

  向陽君停下腳步來:「怎麼?」

  金杖歎息了一聲,道:「貧僧且依照施主之意,與他們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行得通,再定取捨如何?」

  向陽君點頭道:「這樣甚好,我即在此等候,快去快回。」

  金杖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一聲,返身向寺前踏進。

  向陽君直直地站在道中,等候著他的回話。

  一刹那間東方日出,火紅的一輪太陽,驀地由遠處山巔上躍出,大地一片赤紅。

  向陽君的臉,在面迎著朝陽的一刹那,突地變成了一片血紅,壯大的身軀霍地下矮,一陣子緊而密的骨節響聲,由他身子裡傳出來,那雙原本就充滿了炯炯光彩的眸子,更有神采了。

  他一人當道而立,面對著達雲寺正殿廟門,真有一夫當關,萬夫不敵的氣勢,手中那一口連鞘長劍,霍地插入地面,劍鞘點石破土,直入一尺有餘!

  在他強力目光監視之下,金杖大師來到了大殿門前。

  由於雙方距離尚遠,他們倒不愁對話會被向陽君聽見。

  金杖快步來到殿前,與住持摩雲大師取了個正面照臉。

  摩雲大師悲憤地道:「這是怎麼回事?金錫他……」

  金杖和尚眼睛一紅,幾乎落下淚來。

  「住持師兄……」金杖目蘊熱淚地道,「金錫師兄他已經死了……」

  「你?」摩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師弟……你們太糊塗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摩雲說話顫顫的,兩行老淚情不自禁地由眸子裡淌了出來。

  「這件事都怪貧僧師兄弟一時貪功心切……」金杖訥訥道,「尤其是金錫師兄……屬下勸不住他,只好冒險陪他前行,結果卻……唉!」

  「糊塗——糊塗……」

  事到如今,責備也是多餘了。

  摩雲老和尚抬起了海青色的袖角,揩了一下臉上的淚,訥訥道:「你們不信我的話……這個人豈是輕易招惹得了的,現在他意若何?」

  「住持師父,」金杖神色至為淒苦,「這人執意要尋掌寺方丈,屬下被迫帶路。」

  摩雲大師面色一沉道:「這件事如何使得?」

  他微微一頓,沉聲道:「這件事全寺上下也都知曉,眾怒難犯。你不妨轉告這個向陽君,他如果堅持己見,可就會遭遇到全寺二百名僧眾全力對擊了。」

  金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住持師父如果認為那廝不敢造這個殺孽可就錯了!」

  摩雲大師不禁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金杖黯然地點了一下頭:「事情正是如此,這廝要卑座代其傳言,各弟子讓路者生,阻攔者死。住持師父,你看這件事如何是好?」

  「好孽障,」摩雲大師臉色一片鐵青:「這麼說,這廝是決心與全寺為敵了?」

  「正有此意——」

  「無量佛,」說話的是一旁年屆耄耋的兩位長老之一,邊說邊向前跨了一步。

  長老生就瘦削的一張長臉,雙顴高聳。因他年歲過高,平素坐禪把一截上軀都壓彎了。他與另一長老,乃是這廟裡輩份最高的長老,一向坐塔不問外事;如今大難當頭,卻不得不出來問問事情了。

  從體型上來看,二位長老大有區別,一個瘦骨磷峋,一個卻胖似如來,是以這廟裡也就捨棄他二人原有的靜禪、靜安法號不用,而以胖、瘦代之。

  那麼,眼前說話的這個就是瘦長老了。

  聽見了瘦長老的佛號,摩雲大師亦不得不回身合十恭敬:「弟子恭領長老訓誨,請長老賜教!」

  瘦長老雙手合十,喃喃宣道:「南無阿彌陀佛,住持師父,這件事對本寺關係太大。達雲寺二百年基業,不可毀於一旦,你要慎重處理。」

  摩雲大師長歎了一聲,道:「長老何須關照,卑座豈有不知之理,只是這件事……太難以周全,請長老賜以良策才好。」

  瘦長老慨歎一聲道:「靜虛師弟,為本寺開先辟後、光大佛門之人,萬萬不容來人欺淩。只是這人又是如此彪悍,如何避重就輕,使本寺弟子不受傷害,卻是你的責任了。」

  胖長老聽到此,喃喃宣道:「吾佛慈悲,無量佛,善哉……善哉!昔有惡漢南虎,來至普陀山太淵寺尋仇生事,太淵寺方丈原是精武之人,因觀諸來人殺氣甚重,於是誘其至大殿,觀諸寶相,複令寺僧焚香誦經,高唱大悲錄。南虎目睹之下,頓生仟悔,竟然於佛前放下屠刀,自承罪狀。太淵方丈,當得上智珠在握,吾佛恩典之人了。住持師父何不如法炮製,借無上佛法,俾使此頑石點頭,豈非一大功德?」

  一口氣說到這裡,胖手合十垂下頭來,兩頰肥肉高高隆起,活生生的一個老胖彌勒形象。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胖長老一身肥肉打著顫,「依老衲看,這件事是事不宜遲了。」

  摩雲大師聽了,簡直啼笑皆非,想不到事情到了眼前這等地步,胖長老竟然想出這麼一個辦法。

  「長老此言差矣,」摩雲大師冷冷一笑,雙手合十,頂禮道,「你老用心慈善,卻不知來人心如鐵石。長老也許不知,金錫師弟,以及培達、培岳……都濺血在此人手下,來人果真是心欽佛門之人,焉能如此?所以想用佛心感化他,萬萬行不通。」

  胖長老頓時神色一變:「什麼……金錫……金師弟,他……他已經……」

  瘦長老忽然退後一步,道:「啊?」

  各人乍然驚顧之下,才發覺到向陽君已立在面前不遠。

  旭日東昇,渲染得大殿前後一片通紅——而這個人——向陽君的臉,則是紅上加紅,既像塗了一層紅顏色,又像喝醉了酒。

  他當然不是一個醉漢,是活生生的、精神抖擻的一個俠士。

  灼灼光彩的一雙眸子,充滿了無限殺機。當他用這雙眼睛掃過面前時,凡是與他眸子接觸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和尚!」向陽君的眼睛落在了金杖臉上,「你交涉得怎麼樣了?」

  金杖和尚尷尬地一笑,偏頭看了一旁的摩雲大師一眼,後者乾咳一聲,上前合十道,「金施主,且先不要動無名之火,茲事體大,敝寺卻要與施主商量一下。」

  向陽君濃眉一挑:「老和尚,如果在下記憶不差,記得與你已經有過約定。是你這個賊和尚毀約;若非我有備於先,此刻焉得會有命在?你既食言無信,就怪不得我金貞觀手下無情,大開殺戒了。」

  摩雲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金施主未免逼人太甚了。敝寺方丈確實不在寺內,施主你要老衲如何向你交待?」

  「嘿嘿!」向陽君那雙眸子幾乎噴出火來,「金某再也不信你的話了,靜虛方丈在與不在,我要親自看過才能斷定。你且閃開!」

  向陽君話聲一出,右掌輕起,直向著摩雲當胸擊了過去。

  摩雲大師猝然一驚,迎合著對方的掌勢,雙手同出,用推窗望月的架式向外封出。

  只是雙方力道不成比例!

  摩雲雖然是同出雙掌,卻是擋不住對方看似隨便的一擊。兩種力道互迎之下,即見老和尚臉上一陣子充血,身子霍地向後倒退了兩步。

  饒是如此,仍然並不能平下對方所加諸的這股力道。只見他身子挺了一挺,「哇」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目睹者,無不大吃一驚。蓋因為這個摩雲和尚在本寺身尊位高,當今老方文靜虛已有倦勤之意,寺內一切重要煩雜事務統統歸他總負其責。摩雲和尚本身佛業高超,宿根又深,久孚盛名;一旦靜虛老方丈坐塔歸隱,毫無疑問,他便是方丈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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