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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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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鐵軍微微搖了一下頭,面現苦笑,道:「事情不會有這麼容易,這位老前輩如今到底已非武林中人,佛門戒殺,想要請他老人家再出來拿刀動劍,只怕是千難萬難!」 鐵掌劉昆愕了一下,搖頭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他老人家果真還有點江湖公義之心,這種事豈能不予聞問?再說,別人的事他盡可不聞不問,我劉某人的事他卻不能袖手不管!」 言下之意,無非是指他多年來對於這老和尚的知情不報、道義袒護,老和尚果真心存感激,就該知恩答報——雷氏兄妹當然省得。 雷鐵軍微微一笑,並不樂觀地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況乎這位前輩早已放下屠刀,即使他以此推卸,劉兄亦不能怪他無義——」 鐵掌劉昆哈哈笑道:「當然、當然,不過這件事關係我得失榮辱太大,老和尚他絕不能袖手旁觀!」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天不早了,忙道:「此去西塘達雲寺,還有一段路,我看雷大俠你的傷勢不輕,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 雷鐵軍原來對於求醫之事,絲毫沒有信心,然而現在既知求醫的物件竟是內心非常敬仰的一位武林前輩俠隱人物,不禁油然潛生出一線希望,也就點頭答應了。 當下,即由雷金枝小心攙扶著哥哥,一行人步出客棧。 棧外早已備好了一輛寬敞的騾車,劉昆及雷氏兄妹上車之後,餘人分騎四匹健馬,當即向西塘出發。 雖然距離不遠,卻也費了有一個多時辰才到,達雲寺建在西塘鎮北的半山之上。 由於劉昆早已著人去寺裡打了招呼,所以在山道入口處,早已有人等候在那裡。 雙方見面之後,雷鐵軍見對方是一位六十上下的年老比丘,此人面相清臒、骨瘦如柴。 劉昆走上前去,客套地道:「有勞師父久候,罪過!不知靜虛老師父是否已經醒轉?」 老比丘道:「劉施主不必客氣,施主剛剛離開老上人就醒過來了。住持大師將施主來寺之事面稟老上人之後,上人起了一卦,算定施主今夜當與貴客上門,所以特著老衲在此恭候。老衲才出得寺門,就見施主派來的快馬官差,說是施主一行等隨後就到。不一會工夫,施主等一行就來了。」言罷,雙手合十輕輕宣了一聲佛號:「無量佛——善哉,善哉——」 老比丘一雙深深陷在眶子裡、陰沉的眸子注視著雷鐵軍兄妹,欠下腰道:「這兩位施主,想必就是敝寺上人恭候的貴客了?阿彌陀佛——」 雷鐵軍抱拳道:「大師父太客氣了,在下兄妹不速之行,太打擾了!」 老比丘呵呵笑道:「不然,不然,荒林野寺,無以待客,敝寺簡陋……老上人還在恭候,各位請吧——」 言罷,單手一揖,另一隻手高舉著燈籠,在前頭帶路,不一刻來到了達雲寺前。 寺廟雖然並不寬大,更稱不上金碧輝煌,卻有一種幽深的莊嚴氣氛—— 小小茅亭懸掛著一隻青銅巨鐘,一個年輕和尚正在撞鐘。一聲聲鐘鳴在山間縈繞,洋溢起漫天迴響,給人一種無比的寧靜感覺。 兩排蒼松拔雲直起——松樹高矮如一,雙雙對立,顯得極有妙致。松樹幹上,相對地平支著一盞盞紙燈,燈寵上書寫著「佛」字。在遠處看,宛似兩條婉蜒的火龍,一路伸展直下,盡頭處的那個月亮門,就是寺院的入口之處。 一行人隨在那個年老的比丘之後,踏著滿地的枯枝,一路進入寺門—— 雷氏兄妹邊走邊思索著:這位當今的佛門高僧,亦即當年的風塵俠隱的身世變遷,不知包含著多少外人難以知曉的辛酸,誠若佛門禪語所言:「不可說!不可說!」 堵在月亮門正前面的,是一方隱蔽牆。牆邊有一塊占地頗大的放生池,牆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個大寫——三湘淨土。 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石道直通內殿,石道上鋪著一式的六角形石板,色澤紅紫不一。足步踏踐時,發出一種清脆的異響之音。雷金枝好奇地細問之後,才知道這條蜿蜒石道名叫琵琶徑,道上石塊稱琵琶石,為天臺山的佛門特產。 至此,前殿已在眼前,一片木魚誦經聲傳出來——透過大殿敞開的一排軒窗,可見數十僧人正在夜課。 一行人不敢打擾,在老比丘引導之下,繞過正殿,前行了一段路,見有一座平矮的偏小殿舍,掩藏在松柏之間。那裡有一盞高挑燈,散發著一片濛濛的光華,照著刻有「俗止」兩個大字的一方青石。 青石旁邊,一個唇紅齒白的小沙彌立在那裡。 見了客人,小沙彌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道:「老上人交待,因地方大小,僅請劉施主與兩位貴客入內,餘下的各位施主,請至前面佛堂飲茶休息!」 劉昆遂向劉吾等四人道:「你們先在佛堂裡坐一坐,我們去去就來。」 老比丘乃向四人比著手勢道:「四位施主請暫隨老衲到前院看茶,請!」 劉吾等四人原是心存瞻仰而來,一聽這話,未免失望,卻也無可奈何,便隨著年老比丘轉向前面佛堂,那個年輕的小沙彌同著雷氏兄妹等三人,繼續向偏小殿舍行進。 一縷淡淡的檀香,由舍房裡發出來,微風襲處,靜懸在簷前的兩列風鈴,發出極其輕微的叮叮聲。 卻聞得禪舍裡傳出一聲深沉的歎息,這歎息聲,使得行近門前的幾個人俱為之止步。 稍頃,聽見一個蒼老但含磁性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遇路上事,樂其便而姑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理路上事,勿憚其難而稍為退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雷氏兄妹對看了一眼,覺得話中含意似對他們有所影射,又像是在自我解嘲。鐵掌劉昆微微一笑,正想上前出聲招呼,即聽得房中那蒼老聲音道:「三位來得正好,若再等不至就擾了老衲的晚課時間,請進來吧!」 劉昆微笑著道:「大師父真是神機妙算,怎麼知道我們來的是三個人?」 房內的聲音:「你等未來之前,老衲已由卦上測知,劉施主請關照貴客兄妹進來吧,不必拘禮了!」 雷氏兄妹聽後,不禁暗暗吃驚——蓋因對方非但事先知道有客人登門拜訪,甚至能測出來者為兄妹二人,當真是神機妙算了! 當下,劉昆答應著,隨即同著雷氏兄妹步入禪舍。 正面偏殿有一金身如來寶像,靜虛上人的禪房卻在偏右的那一間。 但見房門前懸有兩面粉色貝殼,其薄如紙,大如巴掌,既非門簾,更不知用作何用? 禪房裡亮有栲栳大小一團燈光,燈盞式樣古雅——為一隻青銅仰首的仙鶴,由長長的鶴嘴內吐出碧青色火焰,滿室生華。 三人先向那尊金身如來佛像行禮膜拜之後,才走近亮有燈光的禪房。那個引導他們三人來此的小沙彌,站立在殿門外未曾跟入。 劉昆同著雷氏兄妹二人,方自行近門前,距離禪房尚有丈許,即聽得眼前傳出一陣清澈的脆響聲。雷氏兄妹不禁猝然一驚——竟是那懸在門扉上的兩片貝殼作祟。 那兩片貝殼打磨得極其薄刃,垂系在細如繭絲的兩根垂線上。殿堂內風息不染,那貝殼原呈靜止狀態,一沾微風,哪怕是人身轉動帶起的細微風力也能使其激蕩出聲,設計之巧妙確是極盡靈思。 那陣子貝鈴聲息,直到三人深入禪房之後,才行自止。 但見一位貌相清臒的瘦高和尚盤坐在一樽蒲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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