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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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審 本能的,潘潔以極快的速度換好了衣裳,卻把一口利剪藏置身上。 門外腳步聲停,有人在說話。緊接著門板「碰碰」響了兩聲,一人嚷道:「潘潔起來了,問案子啦!起來,起來!」 房門乍開,進來兩個公差,各人一盞燈籠,身上佩著長刀,敢情是提「犯人」來了。 所謂的「夜審」,特別是對於不便公宣的隱秘要犯.夜晚審問案情亦是常有之事,算不得什麼稀奇。 出得門來,一名差役把一條鎖鏈套向潘潔頸項之上,呲牙一笑:「大姑娘你多擔待,上面交代,怕生意外,沒法子的事!」潔姑娘的手腕方自抬起,「哢嚓」一聲已被鎖了個結實。 燈光照處,一條深幽小徑,蜿蜒而前。 像是通向裡面的內宅。 潘潔忽然站住,冷著臉道:「這是上哪裡去?」 「問案子呀!」 小差役翻著兩隻小眼,一臉油氣地邪笑著:「沒聽過『夜審』這碼子事?經歷經歷,保管你一輩子也忘不了!」 既已來到了這裡,還有什麼好說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切只好逆來順受吧! 才多早晚哪?房子裡已升著「火」啦! 紅通通的大盆炭火,搖晃著幢幢光影,滋生出一室的暖意……但是,透過潔姑娘的眼睛,卻似無比陰森! 人———個人半倚而坐。 既無官「衣」,更無官「箴」。 陸同知罩著件大紅色的紅絲袍子,「鬧腰」也沒有束上一根(注:明俗當官人的束腰帶謂之鬧腰),一隻腳踩在火盆架子上,叉開來的裡面褲襠,卻是月白色的,望之不雅,實在有失體統。 一個頭梳高髻的騷娘兒們,喜孜孜運施著粉團兒的一雙細手,正為他拿捏著肩上的「騷」筋。或許是太舒坦了,陸老爺整個身子都癱了下來,便演變成了眼前這份「德性」。 「唔……你來啦!」 陸大老爺才坐起一半,卻又被身後的那個婆娘嚶然賤笑著給按了下去。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了,「清水雜面」——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俊俏姑娘,再想想州大人托辦的事,哪還有什麼「架子」好擺的? 眼前一個外人也沒有,兩個衙役早就擱在門外,花廳的門檻兒也沒有叫他們邁進來,此時此刻,這種場面,完全是說「體己話」的時候,哪像是問案子,潔姑娘為之暗吃一驚,簡直不明白這個「案子」將是如何一個問法? 怪不自在的,陸同知臉上擠著一抹子笑。 「是這麼回事,姑娘你先坐下……坐下」 「站著就好了!」 翻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向對方瞅著,潔姑娘滿臉的不屑表情。 「好……那就站著吧!」 陸同知乾笑了兩聲,把身子坐正了:「咱們這不是問案子,是閒話家常。為了不使外人起疑,不得不給你戴著傢伙,大姑娘你多多包涵!」 潔姑娘生氣地把頭偏向一邊,看他一眼也覺得煩。 「令堂的身後事,姑娘大可放心,大人交代過了,厚予安葬!撫台大人那邊,我們自有安排。哩哩……」 說著他可就賊忒忒地笑了,眼角魚尾紋重重疊疊,總有八九十來條之多。這一霎的他,哪裡有「官人」的氣派?倒像是歡樂場中的一個老混混。 一霎間,潘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竟然有些害怕了。 「這裡沒有外人,大可放心地說話!」他欠起身子來:「老實告訴你吧,我家大人看上你了……」 雖說是心裡早已猜知的事,乍聽起來也不免嚇了一跳,潔姑娘「不」了一聲,倏地後退了一步。 「這可是天大的福氣!」陸同知眼睛眯成了兩道縫:「乾脆說吧,就等著你的一句話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哼!真的不明白?」 身後的那個騷婆娘給他裝上一杆煙,遞過來「紙媒\姓陸的接過來「噗」一聲吹著了,「噗突!噗突!」一連吸了好幾口。 「那就說得更明白一點!」他用手裡黃玉煙杆向她指點著:「州大人的一房愛妾,年前得病而死,眼前正在物色適當的姑娘,那天瞧見了你,他老人家很是中意……」 潘潔打心裡生出了一片冷顫,幾乎要倒了下來。 「陸老爺,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嗯?」陸同知愣了一下。 寒著臉,潔姑娘說:「這麼做,難道你們就不怕洪大人知道?他不是下了手令,要你們殺死我們嗎?」 「不錯!」陸同知嘿嘿一笑:「現在你母親已經死了,大可便宜行事,你知道吧,在這件事上,我們可以幫你一個大忙……」 「幫我的大忙?」 「這你就不明白了!」陸同知臉色油滑地說:「我家大人是有心開脫你,只要你點頭答應,撫台大人那邊自有我們應付,完全不必顧慮……譬如我們可以說你已經死了……」 潘潔打了一個冷顫。 「好計……我已經死了!」 「對了!」陸同知嘿嘿一笑:「當然,你要改個名字,不能再姓潘了。」 好陰險的一條詭計。 潘氏母女可以秘密處死回文洪撫台,甚而京中權宦,打消了雙方顧忌,美人兒潘潔卻可改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汪知州的新寵小妾,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此事天衣無縫,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忽然,潔姑娘眼睛裡湧出了涓涓淚水,仿佛是感覺著內裡的那顆鮮紅的心又在滴血了。 什麼話也沒有說,像是失了魂兒那般,癡癡地坐了下來。 她用「沉默」回答對方的期待。 沉默的另一涵意,常常就是「默認」。 陸同知總算未負上官所托,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一時眉飛色舞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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