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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凶兆

  這個念頭的忽然興起,由不得她驚出了一身冷汗,整個身子都仿佛僵住了。

  好一會兒,才似清醒過來。

  打量著手裡的兩截斷釵,搖頭歎息一聲:

  「啊……斷了!」

  潔姑娘接過來看了一下,不經意地笑道:「不要緊,叫金器鋪子給鑲個箍子,照樣好看!」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哪裡能體會大人的心思?更何況這類金屬靈性的感覺徵兆,那就說也說不清了。

  彩蓮由潘夫人隨身攜帶的首飾匣子裡又挑了根玉釵,和潔姑娘兩個人配合著總算把她的「元寶髮式」給梳好了。

  照照鏡子,光潔油亮,連一根跳絲也沒有。卻為著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祥陰影籠罩著,再也提不起一些興頭來了。

  卻在這時,前道上車馬喧嘩,仿佛有人來了——同時間這輛所乘坐的油碧彩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到了?」

  彩蓮忍不住探向窗外,望了一下,收回身子。

  潘夫人用著強烈震撼的眼神兒向她望著,直覺地覺出了不妙。

  「來了好些人,侯亮正在給他們招呼說話。」

  潔姑娘說:「大概是代州衙門裡來人了。」

  聽女兒這麼一說,潘夫人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真教潔姑娘猜對了。

  代州衙門差人來了。

  一個姓陸的「同知」,押著大隊人馬和一輛空著的馬車,像是「路迎」來了。

  侯百戶說得好:

  「陸老爺親自來接夫人小姐來了。」

  來人陸謙,雖然職司「同知」,因為所任職的「州」衙門要較「縣」衙門高上一級,按明朝制度,「知州」是「從五品」的官階,「同知」是「知州」之下的一等屬員,也有「正七品」的功名,與「知縣」不相上下,是以派頭不小,差不多的時候,皆可代表主官行事。

  潘夫人雖說是朝廷二品大員的誥命夫人,但如今與過去判若雲泥。實不可同日而語,若非是仰仗著那位未過門的親家翁抬舉,哪能有眼前排場。

  聽說是陸同知親來迎接,慌不迭與女兒下車相見——對方騎在馬上,捋著一部黑須,頻頻點頭說:「你就是巡撫大人的官親,潘夫人嗎?」

  潘夫人應了一聲。

  陸同知眼睛轉向潔姑娘:「這是你女兒潘潔?」

  潘夫人又應了一聲,心裡卻老大不是滋味。

  若是平日,堂堂侍郎夫人、千金,憑對方區區一個七品同知,焉敢如此放肆?即以當前而論,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看在洪大人面上,亦不該如此托大,顯然是個不識時務的人。

  心裡雖然這麼想,也只能自歎自艾,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世事本就是如此,也就不必再在乎這些了。

  陸同知一雙眼睛在潔姑娘身上轉了一轉,咳了一聲說:「我家大人正在恭候,特著我來接待,你們這就換過車來吧!侯百戶也好回去覆命去了。」

  潘夫人不明所以移目侯亮,後者賠笑道:「陸老爺有他們自己的馬車,侯亮這就跟夫人、小姐告別,不再侍候你們啦!」

  說著抱拳躬身一拜,轉身待去的當兒,不知怎麼竟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老夫人、小姐……你們多保重,侯亮人卑言輕,一切聽令行事,作不得主……這就……」

  一言未已,語下嚥塞,竟淌出淚來。

  一旁的陸同知哈哈一笑,插口道:「侯百戶,你太多禮了,這就請回吧!」

  侯亮其時悲從中來,原似要說些什麼,聽見陸同知這麼一說,才似有些發覺,一時收斂失態,含糊應一聲,由地上爬起。

  陸同知微微笑道:「老哥回去見著撫台大人,就說我家大人聽令行事,一切自有安排,請他老人家不必掛念,過上幾天,兄弟同我家大人再去問安,面稟一切。失禮、失禮,老哥這就請走吧!」

  侯亮看著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歎了口氣,拱了一下手,隨即轉身上馬自去。

  潘夫人望著他的背影,一時臉色蒼白,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車上的箱籠什物,早已轉到了另一輛馬車上。

  這輛車雖不若先時乘坐的那輛舒適華麗,卻也不差。

  潘夫人一行三人上了馬車,未及多言,馬車即在陸同知帶領前導之下,浩浩蕩蕩踏上了未竟征途。

  黃塵彌漫裡,猶見侯亮一行人馬,佇立驛道,遠遠目送。

  潔姑娘說:「倒是看不出來,侯亮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彩蓮不解道:「好好在他們車上,幹嘛又換過來?我們現在到底是上哪兒呀。小姐?」

  潔姑娘說:「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去代州……」

  微微一頓,她卻也有一些納悶,轉向母親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侯亮不是來接我們的嗎?怎麼他們又打發他回去了呢?」

  潘夫人臉色蒼白得厲害,聆聽下仍然是一言不發。

  「娘,您怎麼啦?」

  只當是母親仍然為著那一支「斷釵」心存不快,一面說一面用手輕輕向她推。

  這才似把潘夫人由夢中驚醒。

  「孩子……」她說:「我們不好了……怕是……」一言未已。眼淚已簌簌淌了下來。

  「怎麼回事?」

  潔姑娘嚇得睜大了眼睛。

  「但願我是猜錯了……」潘夫人嚅嚅說道:「別是洪大人把我們出賣了吧?」

  「怎麼……會?您是說……」

  「我是在擔心,洪大人把我們出賣了……」潘夫人臉色白裡透青:「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你父生平最要好的朋友,真要是這樣,他可是連禽獸也不如,我們全家都瞎了眼睛,這一次是羊入虎口,命該如此了……」

  幾句話出口,直把潔姑娘與彩蓮嚇得面無人色,半晌作聲不得。

  「不……不會……」

  定了定神,潔姑娘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您太多心了,洪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出這種事。娘……一定不會是這樣……您放心吧!」

  「是不是這樣,等一會就知道了!」

  長長地歎息一聲,潘夫人喃喃說:「我們太傻了……不該把袁菊辰留在雙靈驛,要是有他跟在身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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