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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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銀杏」樹上飄下來幾片落葉。果殼互擦,劈劈有聲,把這原本靜寂的夜,點綴得更單調、深沉…… 隨著大黃狗的轉身跑動,那個人高大頎長的影子,忽然映入了眼簾。 「噢……是袁先生?」 袁菊辰已緩緩來到了近前。 「姑娘還沒有歇著?夜深露重,小心著了涼!」說時已在面前停定。 仍是白天的那身灰布褂子,卻把長襟下擺折起來塞在腰上,像是剛幹過了什麼活兒似的——深更半夜,他又上哪兒去了? 「不要緊……先生這是上哪兒去了?」 說時,她的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在對方身上轉著。 袁菊辰微微一笑,把翻起來的大襟放下來。 日間人多,半句話也說不上,姑娘害臊,不期然的眼光互接,也覺著怪不自在。 現在的感觸可就不一樣。一來夜月朦朧,二來又出自自然。三來,四下裡沒有一個閒人。 「沒敢遠去,只在四下裡走走。」 「我明白了……」潔姑娘微似一驚說:「這裡不安全?」 「那倒不是……」袁菊辰很含蓄地笑著:「出門在外,總是小心點兒的好……」 他臉上的線條在月光裡極是清晰,高聳的眉額,刀把子也似的修長臉,襯著挺直而高的鼻樑骨,更是另有一種氣勢。 以往她一直只當他不過是個會寫寫算算的文人先生,這一霎,尤其是對方向自己注視近望時,才似忽然感染到他堅定鋒銳的眼神……再襯著他高大的身影,寬闊的兩肩……這一切可就不是想像中的一個「文人先生」所能涵蓋的了,敢情他也有「粗獷」的一面。 袁先生略以安慰的口氣說:「張、李二位防範得很嚴謹,大可不慮,姑娘坐了一天車,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不……不累!」 嘴裡說著,潔姑娘好奇地向他望著:「過去……我對你一直認識不清楚……聽娘說……我們還是三輩兒的交往呢,我怎麼就一直沒聽你說過呢?」 袁菊辰忽然笑了,露著白森森的一嘴牙。 「大嬸這麼說麼?」他搖搖頭:「上一輩的事,誰又清楚,不過我爺爺跟你爺爺倒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至於我父親和令尊,卻也見過。」 「僅僅只是見過而已?」 袁菊辰微微點了一下頭:「我父親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雖然知書達禮,可從來就沒有打算做官,令尊自仕宦發跡以後,他們無形中就更疏遠了。」 潔姑娘「噢」了一聲,點點頭說:「這麼說,他們最初原來是很要好的了?」 袁菊辰笑了一笑,未置可否。 潔姑娘道:「這件事我竟是不知道,也沒有聽父親提起過,原來我們還是世交呢……過去……我們實在太怠慢你了……」 袁菊辰搖了一下頭,訥訥道:「這件事並無外人知道,其實家父與令尊大人,少年因意氣不合,分別之後,再無往來……這一次家父打發我來,原是指望我……能為令尊略盡綿力,卻是我無能……」 搖搖頭,他似有「不忍追悔」的沉痛,抬起臉來,看著正在傾聽的潔姑娘,緩緩說:「我父親一直說『宦途多險』……今天證之令尊大人,果然不虛,像令尊大人這等鐵肩擔道義的心性,在當今這個昏聵朝廷,是不能有所作為的……」 潔姑娘驚了一驚:「你是說……你父親早已事先知道我爹爹的今日下場……。」 袁菊辰點了一下頭。 「啊——」潔姑娘怔了一怔:「那……」 「這便是我來府上的原因了!」 袁菊辰說:「此事原無任何人知道,我父親原指望令尊能隨我暫時離開,曾有一封書信,說得很清楚……」 「信呢……」 「令尊早已收下……」停了一停,他苦笑道:「你父親並沒有聽從我父親的勸告,作避秦之居,他的性情太耿直了,其實這一點,我父親也已料到……」 潔姑娘一時淚流滿臉,這些事情設非今夜偶然聽對方袁菊辰提起,父親生前固不曾同自己提起,便是母親也無從得知。雖說是事過境遷,聽來猶自有驚心動魄之勢,她以無限好奇的眼光,向對方這個應是世交兄長情誼的人望著,霎時間內心感觸萬千…… 「這些事你要是不說,我一點也不知道……袁大哥……」 袁菊辰見她忽然對自己改了稱呼。不由苦笑道:「姑娘還是不要這麼稱呼我的好……」 「為……什麼?」 「因為此事並無第二人知道,一旦為人所疑,多有不便!」 「這……說的也是!」潔姑娘喃喃說著,點了一下頭。她心裡亂極了,仿佛有很多話,要向對方傾吐,一時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姑娘該歇息了……」袁菊辰忽然向著傾斜的院牆之外瞥了一眼,隨即轉身而去。 潔姑娘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一直進入到天井對面的那間屋子。 銀杏樹梢婆娑地搖晃著。 她一點也不困,尤其是聽見了袁菊辰所說的這些,心裡不勝感慨,情不自禁又想到了死去的父親……卻是袁菊辰的忽然離開,少了個說話的人,院子裡冷森森的,有些怕人。 大黃狗忽然由地上站起來,聳起了兩隻耳朵。緊跟著燈光晃動,一人用著快速步伐,來到近前,潔姑娘嚇了一跳,來人已跨進院牆。 卻是李福。 一身疾裝勁服,背插長鉤,手裡提著盞燈籠,袁菊辰說得很對,張李二人確是防範嚴謹。多虧了李老大人的差薦,這一行若是沒有他們兩個,一開始便已是不堪設想。 「啊——大小姐!」李福抱著手裡的燈籠:「這麼晚了,您還沒有歇著?」 「這就要去了!」 潔姑娘站起來,向李福點頭道:「你們辛苦了!」 李福搖頭笑說:「哪兒的話,您歇著吧,明天一大早還得趕路呢!」 潔姑娘應了一聲,隨即走進房裡。關上了門.插好門閂。 李福把一盞油紙燈插向門邊,就口吹熄,摸著黑來到了自己睡處。 房裡黑黝黝,啥也看不清。 卻似有個人倚牆而立,乍睹之下,好像那裡掛著件衣裳——李福陡地吃了一驚。 不容他作出任何反應,那個影子卻似無風自動地忽然飄向近前。 李福陡地打了個踉蹌,腳下還沒有站定,來人的一雙手指,挾著一縷疾勁風力,直向他「心坎穴」上點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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