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玉兔東升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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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路 「黑太歲」牛剛,這一霎原形畢露,再也顧不得什麼丟人現眼。 他的輕功本來不佳,一路翻騰,眼下障礙又多,只聽得一陣子唏哩嘩啦,踢倒了許多花草樹木,甚至於把迎面當前的一堵假山也推倒地上,發出了極大的震耳聲音。 雙手持刀,圓瞪著兩隻眼,牛剛惡煞般地沖了出來。 這一面花葉扶疏,月亮洞門裡秋陽和煦。 身後追聲已近,牛剛兇神惡煞般便向眼前洞門闖了進去。 卻不料腳下方一跨進,眼前黃影猝閃,「呼」地撲過來一隻大黃狗。 淩空飛撲,擇喉而噬一一一口直向他喉門咬來。 牛剛嚇得怪叫一聲,掄刀就搏——隨即展開了一場人狗大戰。 張厚、李福聞聲而至,怔了一怔。 一時之間,院子裡又歸於寧靜。 他二人彼此對看一眼,霍地躍身院內。 卻只見對方那個黑壯漢子,直直地倒在地上,一雙匕首脫手拋落,那樣子分明像是已經死了。 張厚吃了一驚,趕上幾步,就地瞧了瞧,卻是看不見他全身上下任何一處為狗所傷的痕跡,卻是怪了! 大黃狗吐著長長的舌頭,其聲咻咻地臥在地上,向這邊看著。 院子裡灑滿了一地的秋天太陽,柳樹上知了兀自「嗤嗤」叫個不歇。 那個叫袁菊辰的長身漢子遠遠倚門而坐,正向這邊望著,一人一犬,都像是提不起「勁頭兒」的那般懶散。 天才濛濛亮,潘家的「車」隊已經出發。 經過昨天的一鬧,老夫人幾乎要病倒了——她終於明白過來,李老大人的一番忠告,絕非空穴來風。仇人好狠心,不但是要了官人性命,連自己寡婦孤女也不放過,再不逃走,性命不保。 因此,房子也來不及處理,留下了兩個年輕的家奴看守,連夜整理打點,第二天天方微明,便動身起程。 一總是三輛大車。 頭一輛坐著張厚、李福和潘家老奴潘德。後者刀傷不死,一條老命總算保住,臉上纏著布,一條右手吊在胸前,傷勢顯然不輕,總算還沒有大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一直這樣安慰著自己,兒子潘恩今年三十好幾了,他們世代在潘家為僕,怎麼也不能把他們拋下,更何況今日為主人負傷,只得帶著他們一併上路。 第二輛車上,也是四個人,潘夫人、潔姑娘、彩蓮,還有個老嬤嬤夏氏。 第三輛車,人數最少。 兩個人——張管事的、袁菊辰,外加上一條狗——大黃。 這便是潘家一行的陣勢。 已經是減得不能再減了,東西幾乎全都扔了,饒是如此,箱籠什物,也有十幾大件,其他小東西林林總總,裝滿了三輛大車。 這條胡同,住滿了達官貴人,此行上路,潘家尤其小心,生怕驚動了他們,是以特地選了個大清早兒,車子一來,就放進大門,人貨上滿,開門就走,雖說其勢赫赫,卻沒有驚動什麼人。 回頭向著故園的黑漆大門看看,特別是那些躍出高高院牆的石榴樹,樹上結滿了石榴,今年卻不及收穫了,白虎當門大難臨頭,家人逃生不及,便這樣捨棄一切而去了。 潔姑娘生怕觸及母親的傷心,忍著幾欲淌出的眼淚,在此離去的一瞬,只是一聲不吭地望著,默默地承受著此一霎臨去的傷感。 馬車過了長安大街,一片金色陽光之下,照射著紫禁城的琉璃殿瓦——就近的騎樓矮房裡,有人高高搖著三角小旗,操縱著呼哨來去,翩躚當空的大片鴿群。 別了!北京。 車行順暢。 和風晨藹裡,蒸騰著淩晨的露氣。北國之秋給人以無比的肅殺感覺,特別是染目於兩旁有待秋收的莊稼,這「穗魄楓秋」之景,令人迸淚。 潘夫人的心情,不用說極其沉痛。從上車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說。 令她發愁的事情,可多了。 太原那邊親家翁的情形到底怎麼樣,還是個未知之數,原打算先派過去個人。先打上一聲招呼,也好讓人家心裡有個準備,哪知道事發突然。雖是兩家至好,總是太過唐突。 將來的日子。更是千頭萬緒,簡直不知要怎麼挨下去。 伸著兩條長腿,袁菊辰身子斜歪在椅子上。 大黃狗一聲不吭地趴在他腿下,吐著長長的舌頭,想是也知道了主人家門的變故,變得安靜了——而主人這個「家」裡,它其實只關心袁菊辰一個人,平日相處,心領神會,已似默默相通。 此番事非尋常,卻又是怎麼回事,卻非它的智慧所能明白的了。 張管事苦著張臉,他的腳氣病犯了,走路很不俐落,這會子車行無聊.乾脆脫鞋解襪。亮出了乾瘦乾瘦的腳丫子,不停地用手指在腳趾縫裡串著,嗅嗅捏捏,自虐似的,竟然也是一種享受。 車行顛簸,不注意掠了個高兒,差一點把他給摔了下來,一腳丫子踩到了狗身上,惹得大黃狗直向他齜牙,嚇得他趕忙把腿收回來。 「喲,這是到了哪兒啦?」 伸著脖子往外瞧了瞧,左右再一打量,立刻就認了出來。 「到了長辛店了?還真快!」 說話的當兒,馬車可就停了下來。 張管事趕忙穿上襪子,系上了他的布鞋一一他這個人,小腦門,尖下巴殼兒,上面七上八下生著幾根狗蠅鬍子,論賣相實在不怎麼樣。倒是人很忠厚。心地也好,和他的外表大相徑庭,誠然「人不可貌相」。 黃土道上彌漫著大片黃霧,兩邊柳樹上蟬鳴噪耳。河溝裡幾個光屁股的小孩,正在打著撲騰。張管事趕忙下了車。 前頭車上那個叫李福的漢子,已走了過來。 「走了老半天,歇會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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