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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

  李東陽不幸言中。

  兵部侍郎潘照告人不成,害了自己。詔責削去侍郎官職,廷杖「午門」。

  大學士李東陽、王博跪請不准,再請為劉瑾擋了駕。當廷傳刑,押潘照赴午門,即刻執行。

  一片金風,飄下了桐葉幾許。

  時令深秋,殿簷下,乍見燕子似裁衣……

  一溜子校尉吆喝聲中,潘侍郎直押午門,出禦道東側,那一片青石板地,便是行刑的地頭。

  在八名錦衣衛左右押赴之下,潘侍郎兩腕緊縛,每過一扉,身後的黑漆鐵門即行關閉,發出震耳的碰擊聲,驚飛起一天的鴿子,在天上打轉。

  這般廷杖卻不曾嚇著了潘照。

  他雖是進士出身,卻久戰沙場,幹過宣化鎮的總兵,也曾陪同前兵部尚書劉大夏治過黃河,為朝廷立過大功,忠心耿耿,此心可對天日,不期今日卻落得了如此下場。

  仰視白雲,發出了幽幽一聲歎息。

  久病新愈的身子,顯得單薄了些,尤其是那張臉,白中透青。額面天庭,一片烏黑,顯然正是大難當頭了。

  「刑不上大夫」自古皆然。

  今天的情形可就不同。

  始作俑者,當屬本朝開國太祖皇帝,此後也就屢見不鮮,那時候的廷杖,充其量只是一種羞辱,隔衣墊氈,受責之人並無人身傷害,哪裡像今日情形,一場廷杖下來,能活著不死的倒成了「幸數」。

  潘侍郎這一霎才覺著了後悔,後悔沒有早聽李老相閣的一番忠告,如今可是什麼都完了。

  占地不大的那一片青石板地、天井院子,就是行刑的地方了。

  三面高牆,一方箭道。

  此時此刻,箭道兩側,錦衣衛兩列站立,衣紅裙、襞衣,各人懷中抱著一根紅通通的棗木「鴨嘴杖」,少頃行刑,料必是這些傢伙。

  潘照遠遠站住,身邊人囑咐他暫時在一隻石鼓上坐下。

  「大人好生歇著,還有會子好耽擱。」

  說話的廷衛,紫黑臉膛,四十開外的年歲,邊說邊歎息,往前蹭了一步,小聲道:「大人不認識我了?小人早先在兵部當差,聽候過大人的差遣,就是那兩年治河時候,也沒離大人左右。」

  「哦……」

  「小人姓張……張鐵柱。」

  「啊,你是鐵柱子?」

  一驚又喜,恍若身在夢中。

  「對了,小人就是鐵柱子。」

  張鐵柱歎了一聲,指著身邊另一個廷衛道:「這是小人的好友黃明,早先也在兵部當差,我二人對大人的處事為人都著實敬佩,大人不必顧忌,可以放心說話。」

  黃明左右打量一眼,支使著另外四人,大聲道:「過去,到前面站著去!」

  四校尉應了一聲,走向前邊槐樹下站住。

  如此一來,說話可就方便多了。

  張鐵柱咳了一聲:「我二人如今在西廠當差,只管護衛押解宮廷中事,打人的事例由東廠負責。早先就聽說那個姓焦的(指焦芳,時任戶部尚書)與大人不對付,卻不知道大人也得罪了這個活閻王,今天情形,看來對大人不利,回頭對答,大人千萬要小心仔細,免得吃眼前虧……」

  幾句話說得潘照熱淚滂沱直下。

  「鐵柱子,這朝廷中事如今不要再談了……回頭廷杖卻賴你暗裡打點關照才好……」

  「來不及了……」

  張鐵柱苦笑道:「事情太快……眼前情形,大人也看見了,打人的事是東廠負責,那邊雖有幾個朋友……眼前不是說話的時候……」

  黃明湊前道:「有話快說,時候到了。」

  潘照看了一眼,站起來歎息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回頭如有不測,夫人那邊……」

  「這個小人曉的!」張鐵柱道:「大人擔待!」

  昂首前視,便不再說話。

  一行腳步聲,踏進眼前,敢情是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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