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血雨濺花紅 | 上頁 下頁
七二


  譚貴芝倒抽了一口冷氣,滿腔的熱情激動,頓時涼了下來。

  她冷靜了一下,用力攙起桑南圃,道:「不管怎麼樣,你的傷要緊!」

  桑南圃悶咳了一聲,咳出了一些血沫子。

  他冷冷地道:「是你要救我的,我並沒有要求你!」

  「是我——是我要救你的!」譚貴芝哭泣著道。

  「你不後悔?」

  「我……」譚貴芝咬著牙,用力點點頭道:「我不後悔!來,我背著你,這樣走是不行的!」

  說著她蹲下身子來。

  桑南圃遲疑了一下,終於把身子俯上去,譚貴芝背起來就走。

  她足下如飛,一路奔騰翻越,翻下了眼前這片山嶺。

  「大哥……你千萬要挺一挺!你看看是這條路不是?」

  桑南圃說道:「不錯……姑娘,你盡力吧,天亮以前如趕不到,只怕就來不及了!」

  譚貴芝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能趕到!」

  這完這句話她遂即展開身法,循著這條荒涼的驛道,一徑疾馳下去!

  半個時辰,譚貴芝渾身汗下如雨,她實在需要歇下來喘喘氣,尤其是兩隻手早已麻軟不堪。

  道邊是一片荒草地。

  貴芝試著把桑南圃放下來。

  「大哥……讓我……喘一口氣……馬上就走!」

  月光下,桑南圃面如金錠。

  他緊緊地咬著牙齒,似乎強自支持著,坐在草地上勉強點了點頭。

  譚貴芝喘得像一頭牛。

  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這麼累過,她早先在水牢裡浸泡了半夜,本已是疲倦不堪,此刻一心救人,更不曾顧慮到自己身子支持不支持得住。

  先頭是一鼓作氣,這時一停下來,只覺得兩眼金星直冒。

  她實在支援不住,雙腿一軟跌倒在草地裡。

  大聲地喘了幾口氣,她又爬起來,道:「大哥……我們走!」

  桑南圃雖不曾開口說話,可是他眼睛裡卻表露出感恩知情的意思,並且微微搖了一下頭。

  譚貴芝看看天,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大哥,我要借你大衣用用!」

  說著遂即把桑南圃身上長衣脫下,雙手掄著扭了幾扭,即成為一根布索,當下匆匆把對方身子捆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平素那麼輕巧的身子,這時竟然變得這麼重。

  譚貴芝腦子裡只記著桑南圃方才的關照——天明以前如趕不到他居住之處,命即不保!

  這句話的壓力太大了。

  她來不及多喘一口氣,遂即又繼續賓士下去。

  這一次又足足地跑了半個時辰,遠遠地可就看見了冰河集的那片冰河。

  「這下子……可好了……」

  她興奮得眼睛裡淌出了淚,全身上下簡直就像個汗人兒似的……

  她蹣跚地站住了腳步,頻頻喘息著道:「大哥……到了……到了!」

  腳下一軟身子向前一蹌,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

  她嘴裡一陣陣地發甜,眼前更是一片的黝黑。

  眼看著「迎春坊」已將在望,她卻心力耗盡,再也走不動了。

  勉強爬著站起來,她伏在一棵大樹上狗也似地喘著。

  「大哥……快到了!」

  回頭一看,頓時吃了一大驚!

  卻只見桑南圃垂著頭,口鼻之間一片模糊的鮮血,映著即將破曉前的天光,他那張臉,已現出淤黑之色——分明是死前的徵兆!

  譚貴芝這一驚,只嚇得她機伶伶打了個寒戰。

  痛呼了一聲:「大哥!」汪汪淚水傾眶而出。

  ——這份感情不知是什麼時候建立起來的,從來也不曾感覺過有這麼深。

  直到此刻這一刹那,她忽然覺出來,忽然覺出來身上背的這個人,竟然對於自己這麼重要……

  覺出自己對於他的感情這般深,這般切——

  腦子裡是一片空白,沒時間再多想,她恍惚地向前走著,腦子裡所能想到的,只是「救人」!

  她不能讓他死!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她幾乎要跪倒地上向蒼天祈禱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一聲清晰的馬嘶之聲。

  譚貴芝頓時精神一振,倏地轉過了身來——

  一個全身黑衣的生客。

  那個人穿著一襲藍色的緞質的長衣,長衣上是一溜黃色的大銅扣子,年歲在三十左右,頭上戴著一頂高冠。

  這種服飾很怪,似乎只有青康一帶邊地人士才如此穿著。

  那漢子一徑策馬來到眼前,突地勒住馬韁,探身下望道:「噢——這位大姑娘,你們是……怎麼回事?」

  譚貴芝確定這個人不認識,心裡可就有了一番見地。

  就在那漢子方欲翻身下馬的當兒,譚貴芝輕輕駢指如刀,猛力地一下插中在這人背後「志堂穴」上。

  「志堂穴」為人身大穴之一,就在後中樞,有匯通百穴,閉氣、閉血的功效。

  這個穴道屬於三十六死穴之一,自是不比等閒,一般而論只可輕點,若用力過猛即有喪命之險。

  加以譚貴芝之功力,如此一插之力,焉能還有這人的命在?只是她此刻精力耗盡,論力道不足平日之三分之一,是以雖出全身之力,亦不能制這人於死地,可是卻足以使這人昏厥。

  那高冠漢子,嘴裡「吭」了一聲,雙目一翻,頓時「咕嚕」一聲自馬背上翻了下來。

  譚貴芝雙手扶住馬鞍子,吃勁兒地翻上了馬鞍,一徑地抖開韁繩,直往冰河集飛馳去。

  這番有了得力的腳程自是不同。

  那匹馬顯然不是一般常馬,還是一匹地道的青海「海毛青」,一經跑開了其快如矢。

  不消半盞茶的時間,已來到了「迎春坊」前。

  東方已微微露出了魚肚色。

  時間實在是太急迫了。

  譚貴芝下了馬,騰身直起落向迎春坊樓閣之上——

  桑南圃居住的那間房子她以前來過,當下推窗而入。

  等到她把背上的桑南圃放下之後,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氣。

  由桑南圃身上摸出了火撚子,劃著了火,點上了燈。

  第一件關心的事是桑南圃死了沒有。

  探了探他的口息,已經沒氣了,脈搏還跳。

  桌上瓦罐裡還有水,她倒了一杯,扶著他坐起來,慢慢地為他灌了些,自己張惶的喝了幾口!

  然後她即開始為他全身推拿——

  「心經」為生死大穴,譚貴芝由父親處學得了急救的「閉穴」手法,明知此一穴道用之不慎可制人於死,可是此刻目睹桑南圃生死垂危之際,說不得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來試上一試了。

  她含著滿眼的淚,一雙手不停地在他心經穴脈上頻頻摩擦,漸漸生出一股熱力,默憶著九九八十一數,突地駢指一紮。

  這一紮之力,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手掌落處,桑南圃倏地全身一震,陡然坐了起來。

  他雙目猝然睜開,深深地喘出了一口氣,譚貴芝由不住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一時悲喜交加,痛聲哭泣起來。

  哭了幾聲,她忙又忍住。

  「大哥……」她抽泣著,眼淚像串珠似地往下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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