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血雨濺花紅 | 上頁 下頁
一六


  徐升平、喬泰招呼著陶氏與貴芝等坐,自己二人另坐一桌,須臾上來了飯茶。

  譚貴芝向來對於陌生人不大理睬,她甚至連正眼也沒有看那兩個人一眼,可是小丫環彩蓮卻注意到了——她的臉上帶出了無比的驚喜興奮。

  彎下身子來,她緊張地道:「小姐……你看看誰來了?」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頭,往旁邊的座頭上指了一下,怪樣地縮了一下脖子。

  譚貴芝情不自禁地向著她手指處看過去,不看猶可,一望之下,那張秀俏的小臉蛋可就由不住緋紅了起來,陶氏當然也注意到了。

  真巧,那張座頭上坐的,可不就是剛才騎馬而過的那位紫衣人嗎?

  隔座的「金槍」徐升平,似乎也注意到了,挪了個座,他來到了譚貴芝這個桌上——

  「主母可注意到了,這個傢伙跟了半天了!」

  陶氏笑道:「徐師傅你太多心了!不會吧,聽貴芝說他不過是個皮貨客人。」

  徐升平一怔道:「是麼?我可怎麼瞧著他怪眼生的!」

  譚貴芝紅著臉道:「我敢擔保,他絕不是壞人!」

  徐升平又一怔,說道:「姑娘可怎麼知道?」

  「我……」她微微嗔道:「反正我知道就是了——倒是這一個!」

  尖尖的一根手指頭,向著另一個座頭上指了一下——大家的眼睛隨著她的手指一齊轉了過去,頓時全都吃了一驚。

  這個人好一副德性——狼也似的一張長臉,雙耳高聳,尖嘴猴腮,臉上汗毛極重,看上去毛糊糊的,重眉,細目,年紀總有六十好幾了。

  乍然一看,眾人嚇了一跳。

  這傢伙身上穿著一件大翻領的灰鼠皮褂子,可真是「老太太的被窩」——頗有年矣。上面毛剩得沒幾根了。光禿禿的,只剩下塊皮板兒,披在身上,他的一雙手一雙腿,看上去好像都較別人要長出許多。

  尤其是那雙手,看上去又瘦又尖,每一根手指在靠指尖的地方,都如同鳥爪一般地彎了進去。

  這些雖然有異于常人,但是最奇怪的地方,應該是他的那截長脖子了,長度最少較常人要長出一半來,而且深深地彎下來,在後頸地方還長著癬,白白地脫了一層皮——

  是這麼樣的一副尊容,叫人一眼看過去,准能嚇上一跳,莫怪乎每個人都怔住了!

  這人正在大吃著一碗燉羊肉,每吃幾口,即喝上一大碗酒。彎彎的五根手指頭,有時候乾脆舍筷而替,他這裡風捲殘雲地吃著,那副樣子,簡直像只狼。

  看到這裡,徐升平壓低了聲音道:「這人是哪裡來的?好嚇人的一張臉!」

  譚貴芝道:「不知道,我也是剛才注意到。」

  陶氏微微笑道:「外面什麼樣的人都有,又何必大驚小怪,只要他們不侵犯我們,何必多事?」

  徐升平點點頭道:「主母說的極是。」說到這裡聲音可又壓下了道:「——剛才在府裡,胡先生關照我們兩個人說,沿途要特別注意形跡可疑的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譚貴芝皺了一下眉,道:「胡大叔還說些什麼?」

  徐升平搖頭道:「沒說什麼了……只是提醒我們兩個說可能有人會不利主母或是姑娘!」

  「哦?」陶氏呆了一呆,「為什麼?」

  「那我不清楚了!」徐升平好似深悔失言,笑笑道:「這也是我心裡這麼猜的,主母犯不著放在心上!」

  譚貴芝冷冷一笑道:「我不信,看看誰有這個膽子吧!」

  「姑娘聲音小點!我過去了。」說著徐升平就移了座位,回到原來座位。

  譚貴芝的眼睛轉了轉,向著紫衣人桑南圃瞟了過去,正巧紫衣人的目光也望過來——

  譚小姐不自然地點點頭,笑了一下,桑南圃卻似沒有看見她一樣。臉上冷冷的絲毫不露表情,卻把目光移向了一邊。

  譚貴芝心裡怔了一下,怪不得勁兒似的!

  像狼的那個怪老人一口氣吃了六七塊鍋餅,吃了兩碗肉,喝了有八碗酒,這才停下碗來,把兩隻油膩膩的手在小皮褂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一雙黃澄澄的眼珠子在房間裡轉了轉,直直地瞪在了譚小姐她們的這張桌子。

  正巧這桌上的彩蓮正在看他,兩個人目光一對之下,狼面人忽地掀唇笑了起來,聲如夜梟嘖嘖驚人,嚇得彩蓮趕忙把目光轉向一旁。

  狼面人笑了幾聲,戛然而止,一個勁地自己點著頭,用手把筷子折斷過來,撕下一小條兒,權作牙籤地在嘴裡剔著。那雙眸子逐個兒地在這房子裡每個人身上轉著,他好像對於那邊座上的紫衣人特別留意,前額上的一層抬頭紋時時地疊皺起來。偶然又偏過頭來,作出一副想的樣子。

  想了一陣子,看了再想。那副樣子卻令人費解得很!

  紫衣人桑南圃這時已站了起來,露店的小夥計趕忙迎了過來。

  桑南圃付了一串錢,卻問那個夥計道:「這裡去青草湖還有多遠?」

  一句話,似乎使得全店裡所有的客人都大吃一驚——當然,店夥計並不會感到吃驚!

  歪著頭想了想,這個小夥計道:「客爺你出了門往南走,要是馬快的話,天黑以前大概可以到了!」

  桑南圃一笑道:「常聽人說,這條路上不太平,有鬍子什麼,有這回事麼?」

  小夥計一怔道:「這個……好像沒聽說過!」

  灶頭上正在烤餅的店老闆停下動作,笑嘻嘻地道:「客爺你放一百個心吧,這條路上太平得很,別說鬍子了,連小毛賊都沒有一個……」

  「那可不一定!」桑南圃笑笑說:「出遠門兒的人,總是當心一點的好!別太大意,叫人家綴上了還不知道,那可就糟了!」

  譚貴芝頓時一驚,和母親陶氏交換了一下目光——

  隔座的徐、喬二位,更是驚得臉上變色。

  桑南圃莞爾笑了笑,轉身待去的當兒,卻聽得那邊座頭上的狼面人發出了狼嚎般的長笑。

  笑聲一停,他直愣愣地看著桑南圃,道:「小夥子,這話說的有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底下壞人還真多得是……時時小心點總是好的,只是有時候卻防不勝防,老弟台,你說我這話有沒有理?」

  紫衣人桑南圃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遂即步出,他轉身在客店後面棚角,解下了他的那匹黑馬,扳鞍上馬,一直向南面去了。

  譚貴芝眉尖聳了一下,沖著陶氏道:「娘,咱們也走吧!」

  這時徐、喬二位也湊了過來,「混元掌」喬泰一本正經地道:「主母,聽見沒有,那個人可是也去青草湖,這就怪!」

  陶氏點點頭道:「我聽見了!二位莫非認為那個人有什麼不軌麼?」

  喬泰道:「很難說,主母,咱們還是早點上路,天沒黑以前趕到馬場就好!」

  陶氏點點頭,喬泰就喚來夥計付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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