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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

  她仰起臉回憶著道:「那一年我十五歲,我哥哥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有蒼須奴……我們都嚇得呆了!我爺爺以一隻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飛劍以及本門的兩卷心經留下,留下了丹龍鐵卷,昭告後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師門……」

  「從此以後,我娘也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岳懷冰不禁為之驚心,道:「這麼說,令堂尚在人世了?」

  尉遲青幽微微點了點頭,秀美的臉上,帶出了一番淒涼道:「我母親人長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卻並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語,又只知向道而少交遊,是以我娘常有煩言,婚姻很不相稱!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應該了!」

  「唉!」

  岳懷冰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歎,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從這件事後,我與哥哥相約,今生今世再也不認我娘這個人,而且絕不容她重返家門!」

  「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會再回來了!」

  「這也很難說!」

  「怎麼?」

  「我娘這個人你是不知道……」

  她無限憂怨地道:「她的確是天性淩厲,她的那一口劍,也就是我現在所用的這一口『鑄雪』仙劍,還有那兩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經」,都是她愛逾性命之物,她絕不甘心就此喪失。」

  岳懷冰一驚道:「這麼說,她還會回來?」「哼!」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爺爺臨去之時,在本山留下的『子午兩極光陣』,也就是怕她再回來向我兄妹糾纏,才設下來的!」

  「另外!」

  她憤憤地道:「我爺爺還傳授了蒼須奴一些專制我娘的口訣,『聽雷閣』石壁靈像的那口玉匣飛刀,更是我娘懼怕之物,有了這三種顧慮,所以五年來我母親不曾再上門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親為人極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齒苦笑:「這一點倒像我一樣的,什麼事都絕不服輸,她不會甘心的!」

  岳懷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

  尉遲青幽緩緩點了一下頭!

  她臉上重新帶起了一片愁容!

  「蒼須奴年前離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為師,紫面神君對她十分寵愛,也傳授了她一身厲害魔法。」

  她苦笑著又道:「這件事,蒼須奴一直瞞著我們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訴我……」

  她忽然淚如泉湧,緊緊咬著一嘴牙齒道:「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為什麼我會有這個娘?為什麼……」

  她用力地垂下頭,滿頭秀髮雲般地披散了下來。

  秀髮掩披下的嬌軀,那麼劇烈地擅抖著!

  她是那麼深沉、悲痛地飲泣著。

  淚水一滴滴地流落下來,滾落在她藕色的紅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圓滿而有光澤。

  岳懷冰第一次看見過這般要強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裡,可以猜想出她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恨惡到如何程度!

  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

  親生骨肉之間的仇恨,該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

  他雖然不是這一不幸事件的關係人,可是當他耳聞得這一段經過之後,內心之沉痛,已有身歷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著她這般的傷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聆聽著她自內心深處,嗚咽如流泉的沉痛泣聲。

  所幸那只是短暫的一刻!

  尉遲青幽在一陣痛徹心肺的傷心之後,很快恢復了理智!

  當泣聲逐漸停止時候,她由身側摸出了絹帕,緩緩地揩著臉上的淚痕。

  然後她猛然抬起頭來,垂下的頭髮,像是一蓬烏雲般地甩向肩後。

  她的臉仍是那般清豔。

  前後不過只是一刹間,你卻在她臉上再找不出一絲傷心的淚痕。

  那張原本傷心蒼白的臉上,甚至換上了笑容。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萬萬難以做到。

  「好了!」

  她說道:「只顧著談我娘,竟然忘了正經事,二哥,我們開始吧!」

  岳懷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開始吧!」

  尉遲青幽道:「不!今天就開始!」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齊的兩排玉齒,較諸先前之悲慟,簡直判若兩人。

  看著岳懷冰,她說道:「二哥天質根骨均屬極上,按說我哪裡配教你什麼?若按照爺爺碧簡金批所示,二哥今後將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現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門正統的入門築基與例行起步功夫!」

  岳懷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愛,我真不知怎麼報答才好!」

  「你……」

  她的臉微微一紅,淺淺一笑道:「留在心裡就是了!」

  岳懷冰面對佳人,只覺得她風華蓋世、舉止若仙,一顰一笑、一泣一訴,無不美到極點。

  岳懷冰絕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見此女開始,即不自覺地種下了情根,此後每見一面,種情愈深,不知不覺間乃為心中塊壘。

  此刻,二人對面而坐,近觀其笑,細聽其訴,明眸皓齒,吹氣若蘭。低泣時,柔腸寸斷;笑語時,軟語溫馨,岳懷冰既非石人,怎地不為之動心?

  他雖極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轉,顧盼間已生魔相。

  尉遲青幽雖由爺爺碧簡金批中悉知,自己與對方之一段情緣在所難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極強,二十年來心如止水,自從遇見岳懷冰後,雖說日日幾番觸發情懷,皆為其智力所克復,較諸岳懷冰之強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她這裡將「天一門」正統入門道法一一細訴,傳授給岳懷冰,反復細訴,一一叮嚀。

  足足有半個時辰,才講解完畢。

  岳懷冰智力質稟,均屬上乘,既是心上人親口教授,哪能不打點精神,慎思謹記。

  尉遲青幽還不放心,又讓他背誦一遍,竟與自己所說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舉一反三,領悟極深!心裡大是高興,一時讚不絕口,不覺對岳懷冰在內心撤了藩籬,一時言笑無拘,促膝細談了許多閒話。

  看看天色將晚,二人又再談個不休。

  忽然壁間銀鈴聲響,尉遲青幽霍然而驚。

  「呀!」

  她忽地跳起來道:「都這麼晚了!」

  邊說忙自步下蒲團。

  卻見蒼須奴遠遠現身閣外,道:「岳少主的晚飯準備好了,請示在哪裡受用?」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本是極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現紅潮,她略似羞澀的眼光,看了蒼須奴一眼,遂說道:「隨便哪裡,都是一樣。」

  蒼須奴一雙光華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遲青幽臉上一轉,遂即看向岳懷冰,頓時面現愁容。

  他趨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錯過了『酉』時罡風浸體的功課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說的是,我只顧傳授二哥入門道法劍術,竟把自己的功課忘了!」

  蒼須奴大身道:「原來如此,岳少主的功課更重要。只是……」

  話說一半,卻又吞住。

  尉遲青幽秀眉輕顰,說道:「只是什麼?」

  蒼須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諭,近日來不敢疏忽職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閣,更是不敢疏忽……」

  尉遲青幽道:「怎麼樣?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蒼須奴道:「沒有沒有,小姐你錯會老奴的意了。」

  尉遲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就是,幹什麼吞吞吐吐?」

  蒼須奴欠身道:「是。」

  「說!」

  「是!」

  蒼須奴低下頭道:「小姐與岳少主是『未』時初進閣的……」

  尉遲青幽臉上一紅,微慍道:「怎麼樣?」

  「這……咳……」

  蒼須奴搓著兩隻手,一副窘迫模樣道:「老奴原想傳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卻想不到……想不到……」

  「你不要再說了!」

  「是!」

  蒼須奴立刻往口,並且後退了一步。

  尉遲青幽臉上先是一陣發紅,瞄了一旁的岳懷冰一眼,後者亦是滿臉尷尬的表情。

  尉遲青幽輕哼了一聲,臉色轉為蒼白。

  「蒼須奴!」

  她冷笑著道:「那麼,我請問你,你以為我與岳二哥又在做什麼呢?」

  說這些話時,她的臉色不覺由蒼白轉為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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