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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蒼須奴一時大為驚恐,頻頻後退著,一顆大頭垂下來,不敢抬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萬請不罪。」

  「你知罪了?哼!」

  尉遲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顫聲道:「蒼須奴,你竟敢出言無狀……啊……」

  蒼須奴雙膝一屈,跪下來道:「小姐……老奴是愛之深,責之切……」

  他淚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門三代,眼看著小姐出生……請恕老奴恃老賣老之罪。天一門劫難頻頻,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車之鑒……是以……斗膽……」

  「住口!」

  尉遲青幽厲叱一聲,隨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蒼須奴臉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用力踏了一下腳,悲憤地道:「這些話還要你來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們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憑你這些話,我絕不饒你。」

  說罷彩袖一揮,人已縱身而出,起落間,人跡已杳。

  蒼須奴無限驚惶地站起來道:「小姐……小姐……」

  他忽然轉過身來,向著岳懷冰撲地跪倒,痛聲大哭道:「岳少主,請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無心,少主萬請海涵。」

  岳懷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嗎?」

  岳懷冰苦笑道:「我體會得出前輩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說的,愛之深,責之切……」

  「老奴是為著少主與小姐著想,才至口不……擇言。」

  岳懷冰連連點頭道:「你沒有錯,你沒有錯……」

  他只是歎息了一聲,在一張青玉石凳上坐下來。

  蒼須奴趨前道:「岳少主你的飯食好了,容老奴這就去拿。」

  岳懷冰一笑道:「這個不忙,蒼須前輩你請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蒼須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話只管說就是。」

  岳懷冰頓了頓,才柔聲說道:「我剛才與青妹偶爾談及了一些事情,我還不大瞭解……」

  「少主與小姐談些什麼?」

  「是關於青妹令堂大人之事……」

  蒼須奴登時面色一變,顯得沉重的樣子。

  「青幽小姐與少主說了些什麼?」

  岳懷冰道:「說得不多,是以向前輩請教。」

  蒼須奴歎息一聲,道:「我那主母是個性倔強、凡事任性。人是出色的美,但華而不實,行為過於放浪……以至才會發生日後之事。」

  「你是說哪一件事?」

  「是……」

  蒼須奴歎道:「當然是主母殺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沒有告訴少主人知道?」

  「不!她告訴我了。」

  「那麼少主當知,主母是如何對先主無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誘先生同門師弟共為姦情之事了?」

  岳懷冰一怔道:「這個倒還不知。」

  蒼須奴怔了一下,歎道:「那麼,老奴顯然又失言了。」

  岳懷冰道:「我既身為天一門正統弟子,這些事似乎不該不知。前輩如果認為無必要告訴我的話,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問。」

  蒼須奴伸手在大頭上亂搔了一陣,終於長歎一聲,道:「少主說得對,這些事雖不光彩,但是少主卻不能不知。」

  「那麼請直言不諱。」

  「是。」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主母姓葛名少華,人稱『美芙蓉』。出身浙江余姚世家,原是書香官宦之後,為人聰明伶俐、天質過人,少女時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

  說到這裡搖頭一歎,又道:「少主今日看見我家小姐,也就等於看見了我家主母。」

  「這話怎麼說?」

  「因為她母女形貌,簡直一般無二,太相像了。」

  「哦……」

  岳懷冰接著發出一聲歎息,想到了如此絕色的一個美女,竟然會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於此,實在是太殘酷了。

  蒼須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驚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門』的正統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結,得登彼岸。」

  岳懷冰道:「用心雖險,倒也可憫,人往高處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貴主母捨身嫁給不愛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說甚是,只是……咳!」

  蒼須奴礙難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蕩,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門師弟李天心事發,而被尉遲真人一怒逐出門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終因愛戀主母姿色過深,哭求真人應允,二度將葛氏接上山來。唉……這開頭一次就錯了。」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說話。

  然而他內心卻同情到尉遲青幽之父的悲哀,試想如此絕色的妻子,如何割捨得下?討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有失武林男子氣慨。可話又說回來了,設非當事之人,哪一個又能體會到那種當事者的苦衷情懷!

  是以他苦笑不答。

  蒼須奴道:「葛氏轉回,表面上與先主和好如初,其實,閨房中時起勃豁……只是先主為息事寧人,又因深愛葛氏過甚,是以,一忍再忍,終於釀成了日後之大禍。」

  岳懷冰記得尉遲青幽說過她母親曾二度放逐,但是蒼須奴既未談及,顯然是羞於啟齒,他心裡知道,也就不再多問。

  他把眼前一段撤過不問,遂點頭道:「這件事方才青妹已談過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聽說你對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

  蒼須奴歎息道:「不錯,老奴知之甚詳。」

  「聽說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門下,可是?」

  「她……哪裡是投在『紫面神君』門下?」

  蒼須奴面有恨色地道:「分明是下嫁那個老魔,為第八房寵妾……真正的……自甘……」

  他想說「自甘下流」,終因當年有主僕之分,這「下流」二字礙難出口。

  岳懷冰陡然一驚道:「這一點,尉遲兄妹可知道?」

  「小姐只知一半,尉遲少主卻全然不知。」

  「是……我明白你的苦心!」

  他心知蒼須奴所以不告訴尉遲鵬,是因為尉遲鵬個性急躁、衝動,只告訴尉遲青幽一半,乃是顧全小姐的顏面與自尊。

  「你小姐知道多少?」

  「她只知葛氏投奔『紫面神君』門下學習魔法,卻不知是嫁與『紫面神君』為第八妾了。」

  岳懷冰輕歎一聲道:「紫面神君這人如何?」

  蒼須奴道:「魔法高深,當世少有其匹。」

  「黑石公呢?」

  「少主是說……」

  「我是說『黑石公』之魔法比之『紫面神君』如何?」

  「這個……老奴難以臆測,黑石公誠然更為可怕。」

  「我知道了。」

  「岳少主該進飯了。」

  「不忙。」

  岳懷冰道:「蒼須前輩,以你猜測,葛氏下嫁與紫面神君之後,是否對我們『天一門』有所不利?」

  「這個……」

  蒼須奴吟哦著道:「紫面神君與老主人同屬『青雲九老』,當年老主人因覺得『紫面神君』為人險惡、心術不正,晚年即與之疏遠,至於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過節、芥蒂,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岳懷冰皺了一下眉道:「葛氏呢?」

  蒼須奴道:「葛氏因為老主人追回飛劍與本門兩本經冊心有不甘,老奴推想,她定會索取。」

  岳懷冰笑道:「她能進來嗎?」

  「冷香閣後山一帶,四面皆有老主人與小姐所設的厲害禁制,要想闖入,大非易事。」

  「大非易事,只是不容易而已,並非不可能,是也不是?」

  蒼須奴點頭道:「這個……老奴正是這個意思。」

  「好!那麼我們假設葛氏來此尋仇,又假設她已衝破了四面禁制,那麼又將如何?尉遲兄妹終是她親生子女,焉能會對生母下手?那時又將如何?」

  「那時老奴將不顧一切,阻止她侵犯本山!」

  「你自信敵得過她嗎?」

  「這個……」

  蒼須奴略一猶豫,遂即肯定地道:「老奴承老主人親自傳授了幾種厲害手法,加以百年來修為功力,諒那葛氏不是老奴對手!」

  岳懷冰道:「那麼,如果紫面神君親自登門呢?」

  「那……老奴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劍術精湛,道法亦高,唯老魔數百年修為,只怕小姐也不是他的對手!」

  岳懷冰長歎一聲,說道:「這麼說來,豈非大事不妙。蒼須前輩,我們宜事先有所準備,才不至臨事措手不及,你說可是?」

  「唉!」

  蒼須奴歎息一聲,說道:「少主,這幾日來,老奴日夜皆為此事發愁,真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盼他們不會前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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