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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令尊已經作古?」

  岳懷冰慘笑了笑,心想道:好個狡猾老兒,竟然佯裝作不知,當時反問道:「你不知道?」

  「是什麼病死的?」

  岳懷冰內心憤怒,已到了極點,他外表卻越加地顯現著沉著鎮定,徐徐道:「那五魁首原是五名落網巨寇,狼子野心,外表雖是恭順,其實內心城府極深!」

  「人要沒有幾分城府,還叫人麼?」

  沈海月說完這句話,輕輕地瞌上了一對眸子。

  岳懷冰笑道:「嘉興府方面由於五魁首的暗助,一舉而將那夥子海盜殲滅乾淨,除了那尚天霞一人得以逃生之外,幾乎無一漏網,在朝廷來說,不啻為大功一件——」

  「但是你卻稱呼他們五人為盜!」

  岳懷冰哼了一聲,不予置答,一面接下去道:「五魁首就此以平賊有功,而前罪不究,先父更酌量出資,協助這五個兄弟在城西開了一家綢緞莊子,滿以為這五個定必誠心向善,再也不思為惡,誰知道……」

  說到這裡他長長歎息了一聲——

  「摘星老人」沈海月仍然是閉目不開,不過由其頻頻眨動的一雙眉頭看上去,顯然他內心不無感觸!

  「誰知道——」

  岳懷冰略微頓了一下,遂即接下去一道:「誰知道,這五個人面狼心的畜牲——竟然恩將仇報,原來五人早有計劃,所以聯手殲敵,無非是因為『洗雲幡』尚天霞之一夥子海盜,與他們昔本有仇,再方面這夥子人住在嘉定,影響五人作案,是以才假公濟私地甘心全力協助,等到大患一除之後,這五個人才露出了本來面目。首先遇害的,竟然是嘉定府開釋他們的知府劉大人,接連下去一日數驚,嘉興地方受害之劇,竟遠較海盜更甚……」

  沈海月緩緩睜開了眸子,道:「那贓官把持地方,魚肉鄉民,複以平賊之功,上邀天子在城南與城西與商家聯手經營的錢莊、鏢局,更是日進萬金,這等人不殺要殺哪個?!」

  他嘿嘿一笑,手捋長須接著:「……至於嘉定城被殺的那夥子人,哪一個也是死有餘辜,非奸商巨賈即土霸惡紳,嘉興百姓人人額手稱慶,倒還不曾聽說過百姓為此受害之說!你太也為官家張目,危言聳聽了!」

  岳懷冰冷哼一聲道:「這些事倒也不再去說他,只是這五魁首殺人劫財一走了之,卻把那位吃拿公糧的大恩人岳群害苦了!」

  沈海月陡然一驚,「哦——」了一聲。

  「只可憐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為官方扣上了一個與匪勾結的罪名,滿門一十七口盡道株連,全數被綁午門,落了個屍首分離——」

  說到這裡,岳懷冰竟然再也把持不著,一時熱淚滂淪,淚下如雨——

  傾神聆聽的沈海月,禁不住呆了一呆,發出了一聲浩歎,道:「這件事……果然做得有欠考慮,小夥子,你是聽哪一個說的?」

  「滿門抄斬之日,那時我年方稚齡——正巧在市郊學堂上課,承蒙恩師項先生掩飾收容……得保殘生乃至今日……」

  沈海月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你前番所說,皆得自你那老師項先生之口了?」

  「何只得自項先生之口?」

  岳懷冰冷笑道:「嘉興地方早已是盡人皆知!」

  沈海月聽到此,長噓了一口氣,道:「這就難怪了,有些事自非項先生與任何局外人所能得知——岳懷冰,既然你已清楚老夫身份,老夫也就不必再瞞著你,老夫正是你所意料中當年的沈罡——」

  岳懷冰冷冷一笑,目光湛湛地注視著他。

  沈海月又複長歎一聲,道:「你可知,我五兄弟何以日後散夥?老夫又何以退隱摘星堡?……實在說,也就是因為衷心愧對令尊之故!」

  眼睛向岳懷冰臉上瞟了一眼,道:「只是一點沒有想到,他竟然有子至此——唉!我那岳群兄果真泉下有知,也足堪告慰了!」

  岳懷冰一挺手中刀道:「沈海月,你何必花言巧語。岳某身負一十七口血案,又豈能輕輕地放得過你?請撤劍吧!」

  沈海月嘿嘿一笑道:「賢契,你何必生躁,老夫要取你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勢,只是念在你乃系多年前故友之子,又以當年事你並不盡知,是以不得不特別開發與你,你果真以為老夫怕了你,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岳懷冰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會聽你一面之詞不成?」

  「聽不聽在你,說不說卻在我!」

  說到這裡,沈海月拇指壓動劍上啞簧,一口青鋒長劍,已出鞘半尺——

  頓時就有一股冷森森的劍氣,迎著岳懷冰面門直射過來,劍氣方一出鞘,原是散開的,可是轉瞬間卻凝為一道有形的劍氣,約莫有一寸見圓那般粗細,直直地射向岳懷冰面門之上!

  岳懷冰頓時就覺出身上一陣寒冷,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他身子向左移出一步,那道劍氣緊隨著他移了過去,他往右,那道劍氣也跟著往右!

  沈海月哈哈一笑道:「這是老夫閉門多年來苦練而成的『如意劍炁』,賢契,你想擺脫只怕不易吧!」

  岳懷冰心中一驚,益加地知道這個沈海月非比尋常,對方此舉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如果不殺下他這第一招的銳氣,等一會兒更有何面目與其動手?

  想到這裡,遂即提起一股丹田之氣,瞬息間貫注全身,以此努力地再向外面擴張,遂即成為所謂的內功「遊潛」!

  這股護身的游潛向外一逼出,沈海月的劍炁,突然間連連閃動了起來!

  猝然間,像是玩具的收縮,如蛇一般,首先的光尾,陡地向後倒卷了過來。

  沈海月手下一震,那道光華,又緩慢地向前直伸過來,只是有如「凍蠅沖窗」般地,一連串地向前刺擊之後,仍然未能立刻攻破岳懷冰那種護身的無形潛力。

  沈海月陡地長眉一揚,正待再加力道,可是轉念一想,他卻又無意在此一方面取勝對方!

  「小夥子果然不錯,有一手!」

  說話間,寶劍「嗆啷」一聲,歸入鞘內,頓時空中劍炁消於無形。

  沈海月像是對眼前的岳懷冰,有了一番新的認識,他內心越是如此想,表面上越是不著痕跡!

  嘻嘻一笑,他冷冷道:「賢契,我這裡有幾句話交代清楚之後,你再把你一身絕學施展出來,看看能否是我對手,我不會讓你空來一趟的!」

  說到這裡,沈海月徐徐接下去道:「當年我兄弟在嘉興府有所作為之前,曾經與令尊長談過一次,要他辭去那沒有出息的六扇門公差職位,與我等為伍,奈何你父親一腦門子忠心思想,我等既是說他不動,也只好自己下手從事了!」

  岳懷冰冷笑道:「先父一生正直無私、身任緝盜之重住,豈能與盜人為伍?」

  沈海月一笑道:「那他又何必與你嘴裡所謂盜的人結為兄弟?貴契,信不信由你,在案發之後,老夫曾經親自夜往尊府,力勸令尊速速逃離,偏偏他不為所動,乃至於後來生出滅門慘禍!」

  眼皮往下一搭,他苦笑道:「也許是他自命正派人物,不願與我等為伍,當時我們認為他另有善處的良策,想不到他竟然自往投案,甘受大刑,最最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株連府上一十七條人命——」

  「……這件事雖然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及今思之,猶如眼前——」

  他垂下頭來,極其傷感歎息一聲。

  他緩緩再抬起頭來時,卻發覺到面前的岳懷冰已然不似先前的那般兇狠模樣!

  沈海月又複長歎一聲道:「岳群兄品行為人,都足以令人欽佩,多年來老夫仍自常常緬懷著他的風範!很覺愧對良友于九泉之下……」

  岳懷冰聆聽至此,忍不住一時唏噓出聲。

  沈海月道:「八年前,老夫也曾親自到過嘉興府,在尊府的墓園盤桓多時,對於死去的故人寄以無限惆悵和悼念!」

  岳懷冰擦了一下眼角的淚道:「只有你一個人去?」

  沈海月點點頭道:「你當知道嘉興事後,我等五人已經分散,多年來從來未曾來往了。」

  「你們都已經很有錢了,大可富居一方!」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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