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雪山飛虹 | 上頁 下頁
二五


  沈海月笑道:「老實說,以後日子過得不錯,後來老夫看破紅塵,才遷來摘星堡,自此也就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了!」

  岳懷冰微微點了點頭,內心在一刹那,顯然在做一番劇烈的掙扎,衝突——

  不可否認地,沈海月這番話,已削減了他原本淩厲的鬥志氣勢,其時已不如對付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等三人那般一鼓作氣,銳不可當。

  沈海月一笑道:「話雖如此,賢契眼中,仍以老夫為第一號大敵,其實賢契你初來雪山之時,老夫已知道你的一切動靜,那時候,老夫果真有意要取你性命,只是易如反掌。想不到我一念之仁,日後卻為我三位拜弟,留下了殺身大禍。」

  岳懷冰垂目良久,忽然抬起頭來,道:「沈前輩,方才你所說的一切,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便相信,後輩此來,曾對天盟下重誓,如不能在四十賤辰前手刃五魁首,取下首級,當在四十生辰前日,在父母靈前,自己剖心而亡,以贖不孝之罪!」

  他的刀原已歸鞘,這時緩緩地抽了出來——

  「嘿嘿!這是賢契你的一番孝心,老夫不便說你不對……」

  頓了一下,他呐呐道:「賢契,你今年多大了?」

  「後輩二十六歲了!」

  正因為有了以上一番對白,岳懷冰才會對沈海月忽然改了稱呼,自己也謙虛地稱呼為後輩。

  沈海月呵呵笑道:「賢契,老夫功力先前你已見識,你自信你勝得過我麼?」

  岳懷冰冷笑道:「前輩功力確是驚人,正所謂『自揣而不敗,雖千萬人吾往矣!』後輩已無從選擇,只得放手與前輩一拚,生死何辭!」

  沈海月道:「這就錯了,『暴虎憑河』謂之匹夫之勇,老夫倒有一個建議,賢契你以為如何?」

  「前輩有話請說!」

  沈海月道:「老夫以為你今日不妨回去,待你四十生辰前日,再來此赴約,其間尚有十四年的漫長年月,正可以加緊勤習武功,那時也許老夫已非你敵手,正可成全你的孝道,你意如何?」

  岳懷冰道:「十四年歲月太久了,後輩只怕已沒有那個耐心!」

  沈海月嘿嘿一笑道:「老夫可是一番好意,四十歲比二十六就死,要好得多,其間總還有十四年!」

  岳懷冰冷冷一笑,反唇相譏道:「前輩真是太替我打算了!後輩敢請問前輩你今年春秋幾許?」

  沈海月道:「再過幾天,就是老夫七十賤辰!」

  岳懷冰一笑道:「這就是了,十四年後前輩是否尚在人世,卻是大有問題。果真那時前輩等不及後輩來此赴約,先已作古,試問後輩這無窮悵恨,又能向何人傾訴!豈非抱恨終身了?」

  這番話說得自信頗有修養的沈海月,亦不禁面有異色。

  他冷笑了一聲,道:「那麼你堅持要與老夫此刻一拼了?」

  岳懷冰道:「正是!」

  「既然如此,那是你自己找死,怨怪老夫不得!」

  手掌方自一觸劍把,淩人的殺氣,已然透鞘而出——

  岳懷冰把刀向左肩頭上一搭,身子快轉了一個旋風,已然飄出丈許以外!

  可是他身子尚未站定,一股冷森森的劍氣.已緊緊追著他身後襲到。

  岳懷冰當然知道厲害,他身子不待站定,掌中刀已向後劈出,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刀劍交接之下,岳懷冰一條右手,竟然是齊很麻軟,差一點兒掌中刀也把持不住!

  驚魂乍定,忽然覺出沈海月口頭禮讓,手底下卻是毫不客氣,自己如非心有提防,只此一劍,只怕亦難逃活命。

  他有見於此,就在身子方一轉過的當兒,掌中刀挾風雷之勢,一刀直向沈海月面上劈來。

  沈海月身子向下一沉,抱劍守一,等到對方的刀距離自己面門僅有半尺左右,長劍才自抖出。

  「叮」的一聲,長劍從他刀尖點了個正著!

  這一招顯然是施展的「四兩撥千斤」,劍尖一觸及對方刀身的當兒,他身子就如同泥鰍的滑溜,向著岳懷冰身側轉了過去。

  岳懷冰心方一驚,只覺得右肩上一陣奇痛——

  沈海月的一隻枯瘦長手,彎曲著如同一柄鋼鉤般的,堪堪已將抓臨自己肩頭之上!

  岳懷冰身於向下一坐,施展了一手「狂葉舞秋風」,「嗖」的一聲,飄出了尋丈以外。

  可是對方尖銳淩厲的指上風力,卻已透穿他的肩衣,連同著他肩部的一層皮肉,一下子撕了下來——

  岳懷冰痛得鼻子裡「吭」了一聲,禁不住一時間冷汗涔涔!

  沈海月身軀如鶴,已縱起在一堵山石之上!

  這時候,他顯然地已露出他猙獰面目,劍上的光華,也同他面上的神色一般可怕——

  「岳小友,老夫以往對敵,凡是後輩,多少都有些個子讓頭,對你自就更不例外!」

  岳懷冰蓄勢以待,心裡思忖著即將出手的一刀,當時身形直立,收招不動。

  沈海月身形微起,輕如落葉一般地,已飄在了他的身邊!

  掌中劍向外平伸而出,冷森森的劍氣,由兩處刀鋒上向正中卷上來,匯成一根閃爍著銀光的光棒。

  岳懷冰知道對方此舉無疑是在混亂自己的視線,讓你無法忖測出他這一劍遞出的方式和部位——

  他心裡暗暗地警惕著,不要使自己再落于對方算中。

  沈海月已十分自負地道:「岳賢契,今在你是故人之子的分上,老夫特別對你容情,二十招內如不能制勝於你,你即可自去,否則必叫你血濺當場!」

  岳懷冰仍是不發一言,他已由對方歷次手裡,得出了一些經驗,那就是對方這個人,慣以抽冷出劍,令人防不勝防,不可須臾大意!

  沈海月邊說著退出一步,用手中長劍,向著東面一指道:「這是本堡的五宮陣,人之必死!」

  一指西方道:「這是雙煞道,由本堡三十六名弟子分兩隊夾守,退之亦死!」

  「北面是萬丈峭壁,飛馬難渡!」沈海月冷森森地笑道:「更是死路一條——倒是只此一條路,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劍指向南方,微微笑道:「這是通向後山的一條路,須知大雪山方圓數百里,其間並無前人之路可以遵循,一個人要是盲目瞎闖,後果可以想知,只怕下場較前三條道路更慘——話可是又得說回來了!」

  沈海月微微一笑道:「路是人走出來的,總還有一線生機,二十招後,如果賢契你僥倖沒有死在我的劍下,那麼,就循著南面這條路去吧!」

  岳懷冰在他說時,已細細地打量觀察著眼前的每一條道路!

  就只見東面一片奇花異草,亭台樓謝點綴得很是雅致,只是他卻留意到有五座石頭的小小閣樓,分踞五方,足證沈海月話沒有錯!

  西面是一雙刀斧般分峙的黑白峭壁,石峰上寸草不沾,光華如鏡,一目望過去石道婉蜒,如龍蛇舒展,不知道有多長多遠。

  岳懷冰更注意到這條峽谷其實寬度僅可通人,頂多可以雙人並行。

  設想如此險要地方,兩處石峰上,果真如沈海月所說,要是設有埋伏的話,那麼人行其間,既不能飛越峭壁,又身當眾弓之的,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亦只有任人割宰之一途了。

  北面一片雲海蒼茫,可以隱約看見集結的冰雪——看起來這是一條最寬的可行之路,只是岳懷冰只看了一眼,也就寒了心。

  正如沈海月所說,通路盡頭是一孤峰,其下是危崖萬仞,上去將是死路一條!

  倒是南面——

  在衍生著的松柏林子裡,飄過陣陣松子清芬,雲隨山風時開又闔。

  ▼第五章 劍罡如匹練,玉手拯遊魂

  松林裡時有幾聲淒厲的猿鳴,可見得是一塊適於人居的地方——

  但是,摘星堡卻把這塊地方,視為禁地——

  岳懷冰再細心留意地觀察,發現通向南面後山那片地方一有一道長有十數丈,粗若兒臂的鋼鏈橫鎖著,除此之外,尚還堅立著三塊石碑!

  石碑上紅色雕刻著「戒入」兩個大字,顯然這是用來告誡本堡各弟子職司!

  岳懷冰看到這裡,心裡一動,已聯想到了雪山之上的那一對奇異兄妹。

  想必那怪人雪山鶴言之非虛,必定是他們與摘星堡方面早已有約在先,後山萬松坪以南,整個大雪山後山地方,是屬於他兄妹二人的禁區,以北方圓百里,才是摘星堡的權力範圍。

  如果照怪人雪山鶴的說法,即使是這塊摘星堡現有的地方,也是兄妹二人借與他們居住的。

  ……這多年以來,他們之所以能夠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全系摘星堡由上至下各人,刻意遵守著這項約定使然!

  由於那對兄妹的奇異素質,岳懷冰得曾親眼目睹,是以深深相信,即使是眼前這位目高於頂的沈海月,只怕也不敢輕攖其鋒!

  岳懷冰在對四周的環境略作瞭解之後,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概念。

  沈海月一笑道:「賢契,你可準備好了?」

  岳懷冰道:「隨時候教!」

  沈海月冷冷道:「我的心情至為矛盾,站在人心世道的立場上說,我實在不忍心對你下毒手,可是另一個念頭,卻逼使我對你非下毒手不可,這也是我為什麼摒退各人,單獨把你引來此處的道理!」

  「所以這二十招也必將是你生平絕學殺手!」

  「你說得不錯!」

  他的劍向側方一指,說道:「你且看來!」

  順其劍指處,岳懷冰立刻發覺到一棵排雲直聳的孤松,先時岳懷冰還不曾發覺到,此刻經沈海月寶劍指處,岳懷冰才霍然發覺到那棵松樹樹幹之上,居然高高懸掛著三顆人頭!

  正是岳懷冰親手斬下的三顆人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