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雪山飛虹 | 上頁 下頁
二三


  四周景物除了山石以外,不見一草一木。

  岳懷冰方一踏入,即覺出四面八方襲來的寒風,進入骨髓,似乎旋轉著往當中集中。

  他試圖著往老者面前接近時,強逆的風力頓時迎面撲過來,幾乎使得他摔倒在地。

  至此,他才怦然有所警覺。

  他嘗聞人言,凡是靈山大野,必有一「風眼」所在,是處風眼乃萬峰風力回集之所,看來這地方定是大雪山之風眼所在了。

  他並且也知道,武林中有一門秘功名喚「乾罡鎖陽金剛功」,這種功力被譽為萬功之首,最為難練,其唯一難處,即在於練此功者,必須先要找尋到一處風口,以之培練軀體內外,日久才可生效見功。

  這麼看來,對方沈海月必是在練習這種功夫了。

  思念中即見了石上的沈海月身形直坐如鐘,似乎全力鎮壓著身子不為這風所襲。

  儘管如此,風力兀自把他全身衣衫吹得獵獵作響,整個包裹住他的瘦軀。他也似正以全力鎮壓著的身子,由其緊咬牙關的面部表情看來,他也是相當的吃力,絲毫也不敢大意。

  風力的強度,除了由飛濺起來的溪水看出以外,還可以由地面上刮起的石屑上得以證明。

  只聽得一陣沙沙聲,揚起的石屑,就像一片雲似地由地面上兜起來,一經觸及人身,痛徹入骨。

  沈海月似乎因為剛才發話過多,吃了許多苦頭,是以這時緊緊閉口,再也不多發一言。

  怪異的是只有沈海月坐處那方大石風力極大,其它地方雖亦有風,較之中間大石處卻是不可同日而語,顯然沈海月所坐之處,乃是一個風口的核心位置。

  岳懷冰佇立在風圈之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石上的沈海月。

  沈海月面上亦頗現驚惶地注視著岳懷冰——

  在他的感覺裡,似乎岳懷冰來得太快了一點兒。

  此時此刻,岳懷冰如果洞悉先機,冉者他本身如有足夠的內氣功力護體的話,那麼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拔劍撲上去,一劍殺死對方。

  但是,沈海月卻料定了他還沒有這種功力。

  果然,在岳懷冰身子方一襲上時,頓時就被那股風力旋了出去。

  強大的風力外圈,一經觸及岳懷冰身上,他頓時就像著了一記千斤重錘,頓時把他身子甩了出去。

  總算岳懷冰功力不弱,就空一滾,落出了數丈以外——

  他身子方一落定站好之時,卻覺出眼前風力戛然而止,天色由原本的黯紅忽然轉為雪白明亮!

  大石上的沈海月拍身而起,一刹時仿佛身上痛楚全失!

  他望著一旁的岳懷冰呵呵笑道:「岳小友你受驚了,這于午二時的雪山罡風最是猛烈,卻又對於我等練功人最是有益,一錯過這個時間,只得再等上一天了,這也是老夫所以怠慢足下之理!」

  岳懷冰迎著沈海月,只見他那雙眸子內光華若隱若現,時而明銳懾人,時而又隱若雲霧,得悉其內功已至爐火純青地步!心中更不敢大意!

  沈海月徐徐步下大石,走近岳懷冰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緩緩點頭道:「葛管事曾把足下一切俱報我知,我只道當今武林已鮮見如此傑出少年,只當他言過其實,今日一見,果然符其所言!難得,難得!」

  他一面說,一面把長劍歸鞘,拂塵插入後頸衣內,含笑道:「岳小發,你何必以這等眼神看我,老實說,老夫很佩服你的膽子!」

  岳懷冰冷笑道:「你是說我敢來到你這摘星堡?」

  「正是!」

  沈海月冷冷地道:「你雖然一連殺了雲中令等三人,卻難望我沈某人項背!」

  岳懷冰一反手,奇光閃出,一口雪花刀已舉在了手上。

  沈海月微微一笑,後退一步,道:「老夫知道這兩年來,你在刀上很下了些功夫。可是如果如此自恃,滿以為就可與老夫有所抗衡,那可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岳懷冰一振下中刀道:「沈罡,你廢話少說,拔劍吧!」

  沈海月猝然一呆,淩笑道:「沈罡這兩個字,武林已多年不聞,岳小友,看來你知道的的確不少!老夫倒想確知一下,你何以毒手殺人的道理!你又何以知道沈罡這個人的名字?」

  岳懷冰心中更是一驚,吃驚的是對方果系一心思緘密、城府極深之人,已經十拿九穩,足堪認定之事,他都試圖再要加以證實!

  當時他冷冷一笑,道:「沈罡、沈海月實系一人,你一定要知道,問不問問你自己?」

  沈海月仰大一聲狂笑,道:「岳小友,這麼說,你找沈罡為的又是什麼?」

  「為了雪我岳家一十七口的血債!」

  「一十七口?」

  沈海月呆了一呆,冷森森一笑,道:「岳懷冰,這殺人之事,不可亂栽,你如說不出個名堂,只怕眼前你就離不開我這摘星堡!你要仔細了!」

  說話間,他的一隻手不自禁地握在了劍柄之上。

  他的手方一觸及劍柄,頓時間方圓尋丈之內,籠罩起一片冷森之感——

  距離他咫尺之間的岳懷冰,焉能會沒有感應!他知道這正是修煉劍術中極高的一種境界,也就是俗稱的「劍炁」——

  換句話說,凡是在他這種劍炁的感應圈內,都不便隨意亂動,否則對方一經出劍,威力所及不死必傷!

  岳懷冰此來,原是和對方一決生死來的,是以內心絲毫不為所懼,敢於直言無畏。

  他的一隻手不自禁地也握在了刀柄之上,預料著對方如果出劍,必系正中方向,是以他的刀暗中採取了必要的防勢!

  沈海用冷冷一笑,目光逼視著他,仍在等候著他的答話!

  岳懷冰面色沉著,隱隱浮起了一片傷感道:「昔年江湖上有號稱『五魁首』的五名大盜——」

  「不對!不對!」

  沈海月呐呐道:「盜與俠這兩個字,在武林中常有混淆——老夫與你打上一個譬方!譬如說某甲殺了一名貪贓枉法的贓官,萬民稱幸,謂之『俠』;而官府原文,繪影圖形,必稱之『盜』……再如有人夜劫大戶,得銀數萬,必謂之大盜了;但是如果這人以所得之極少數分與貧戶,必又被稱之為『俠』了——其實他實實在在還是個盜。」

  微微一笑,他輕捋長須,道:「所以說,凡是拿刀動劍的江湖朋友,你都可以稱他為俠,也都可以稱他為盜,盜和俠要看你用什麼樣的眼睛去看他,拿什麼樣的尺去衡量他!」

  這些話,倒也不無道理。

  岳懷冰冷笑著道:「我無意與你就盜與俠這兩個字爭個沒完!只以一事而論,這『五魁首』分明連盜也不如,只是五個無情無義、喪失靈魂的行屍走肉而已!」

  沈海月一笑,道:「你說這些話,可要有真實的憑據,老夫洗耳恭聽!」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不失斯文,可是岳懷冰卻已體會到他語意之後的淩厲殺機!

  岳懷冰道:「昔年五魁首案發,被困嘉興府大牢之內,可有此事?」

  沈海月陡然一驚,冷漠地點了點頭。

  岳懷冰道:「那一年嘉興地面上來了一夥子海盜,有一個姓尚的海盜頭子……外號人稱……」

  「洗雲幡」

  「不錯!」

  岳懷冰道:「『洗雲幡』尚天霞!」

  「是有這麼一個人……」沈海月雙目收成了一條線,往事使得他神情懊喪。

  「這個尚天霞在地面上燒殺奸擄,無惡不為,嘉興府官兵窮於應付,於是乃由應府的三班大捕頭岳群出面,將大牢裡五名巨寇,也就是上說的五魁官,保了出來!那名大捕頭不惜降貴纖尊,刻意與此五人論交,旋結金蘭之好。」

  沈海月鼻子裡哼了一聲,未承認亦未加否認!

  岳懷冰冷冷一笑道:「岳捕頭與這五人商量之後,具狀知府,知府劉大人允予將功折罪,遂令此五人往剿尚天霞之一夥海盜!事成之後前罪可以報請不究!」

  沈海月森森一笑道:「這麼說,那岳群可是你的什麼人?」

  「乃是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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