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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年輕的漢子嘲笑著,手裡的長刀遙遙地指點著他道:「姓貫的,你認得我麼?」

  被稱為「貫大野」的虯髯大漢,忽地站起身來,他全身染滿了血,像個血山、血塔——

  他兩隻手上兀自掄舞著那雙流星錘!

  雖然到了性命一發之間,兀自能鎮定不亂。

  那雙怒凸著、其紅似血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對方身上搜索著,以備必要時的出手一擊!

  「你是誰?」

  他面目猙獰地道:「咱不認識你——」

  長髮人在對方前進時,相對地向後面退著腳步,大敵當前,他絲毫也不敢大意,一雙眼睛不但要注意著貫大野,更要照顧著當空的一對流星錘!

  貫大野怒聲咆哮著,道:「說——野小子,你是誰?也好叫貫某咱臨死前也要做個明白鬼!」

  長髮漢子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們是沒見過!」

  虯髯大漢自忖著時間不多,什麼時候流血一止,也就是他命喪黃泉的時候!

  就這麼死,他太不甘心了。

  只見他怒發倒立,根根如蝟,一雙銅鈴大眼,幾乎要脫眶墜出,空中飛舞的一對流星錘,盡是其聲呼呼,可是看上去已不若先時之猛厲!

  貫大野豹吼也似地喘息著,忽見他上軀向下一伏,手裡的流星錘猝然出手,西瓜大小的一對鋼珠,一左一有弧狀地向著當中兌擠過來!其間交點,正是那個年輕的長髯漢子。

  這一手「飛貫雙錘」,誠然是厲害之極,武林中能夠如此運施流星錘的人還真不多見!

  長髮漢子早已防著他有此一手了。

  就在那雙流星錘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著當中兌擠的刹時之間,長髮漢子修長軀體猝然向下一矮,那對銀光燦燦的盤天流星緊緊擦著他的頭皮,在他頭當不及一尺距離的地方撞了在一塊——

  「當——」的那麼震耳欲聾的一聲脆響。

  雙錘相擊的一刹那,空中爆出了碗大的一團火光。

  虯髯大漢貫大野一招走空頓知不妙,他那裡倒剪雙臂,意圖把一對出手的流星錘拉回來,卻已經由不得他了。

  就只見長髮漢子大鵬展翅般地分開了兩隻手——由下而上猛地一扯,已力抓住了流星錘的兩端鏈子——那口原先持在右手的鋼刀,不知什麼時候,已銜在口裡!

  雙方似乎都運足了力道!

  四隻手同時向後一扯,鋼鏈子嘩啦啦一陣子碎響,拉了個筆直!

  長髮漢子力握雙錘,全身佇立如松,那張蒼白的俊臉上,卻也由不住帶出了一陣子紅。

  貫大野發眉皆張,全身戰慄地打著顫,傷處的血,箭也似地向外狂噴著!

  兩個人,四隻腳,同時向著雪地裡沉下去!

  以虯髯大漢貫大野那等神力,照理說是不應該輸在年輕的長髮漢子手裡的,無奈他失血過多,眼前已是強弩之末!

  再者,長髮漢子也真是不含糊!實在難以想像他兩臂間,竟然有如此神力!

  兩方力較之下,但聽得「崩!」的一聲大響!那根粗若兒臂的鋼鏈子,竟然吃不住勁道,齊中一斷為二,雙方手頭上猝然一松,俱不禁向後倒下去!

  長髮人互挺雙足,修長的軀體不倒翁般地搖晃著,足下卻能不離方寸之地!

  反觀虯髯大漢貫大野可就不同了。

  他那半截鐵塔的偉岸身軀,霍地向後一倒,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發出了一聲大響,倒下的身子掙扎著向上翻,卻是無論如何再也起不來了。

  眼看著對方長髮漢子一步步走到了他身邊站定!

  貫大野緊緊咬著一嘴白牙,發挺須張,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鬼。

  要是弄不清這筆賬,他死不瞑目!

  他張開大嘴想說話,胸上就像是壓住了一塊千斤巨石般的沉重,往昔鐵打銅澆的一條漢子,竟然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提不出來,他只是頻頻地喘息著!

  「姓貫的——你想知道我是誰吧?」

  年輕的長髮漢子站在他身前咫尺之間,臉上帶著戰勝的驕傲與調侃!

  貫大野喉嚨裡發著濁重的喘息,血紅的眼睛瞪著面前的長髮漢子,真恨不能把他咬爛了生吞下去!

  「二十年前嘉興府有個姓岳的老捕頭,你大概不會不認識吧?」

  貫大野似乎怔了一下,那對血紅的眸子,一個勁兒地眨動著,似乎在努力地追憶著什麼,又似乎有點不明白!

  長髮人臉上帶出了一種慘笑,那雙亮若晨星的眸子,一刹時噙滿了眼淚!

  「那個老捕頭被你們連累得好慘……」

  長髮人頻頻苦笑著,道:「只怪他老人家瞎了眼,錯把五個禽獸不如的畜生當成了英雄好漢,以身家性命擔保,由大牢裡救出了那五個好漢……並與其結拜為金蘭之好!」

  虯髯大漢聽到這裡,頓時全身起了一陣子急顫。

  長髮人呐呐繼續道:「……那五個好兄弟一出了牢,可就忘了營救他們的大恩人,居然恩將仇報,一夕之間在嘉興府做案十九件,刀殺四十餘條命案……席捲庫銀十萬兩,從此天涯浪跡,與那位義結金蘭的恩兄岳老捕頭避不見面!……」

  緊緊咬著一嘴牙,年輕的長髮漢子那張臉白中滲青,他發出了一陣冷笑。

  點點熱淚,由他眸子裡滾出來!

  低下頭,逼視著雪地上那個虯髯大漢,他恨聲地道:「姓貫的,你還要聽下文麼?」

  虯髯大漢全身打顫,喉中「虎虎」作響,掙扎著道:「你……你……」

  長髮人冷冷道:「可憐那位好心救人的岳老捕頭,只因為一念之仁,錯把禽獸當成了英雄,由於交不了差,連上了一個串通匪類的罪名,滿門處斬!」

  虯髯大漢忽然大吼了一聲,霍地坐起身來!

  伸出一隻血手,抖成一片地指著對方那個長髮人連聲地道:「你……你……」

  「我也姓岳——岳懷冰!」

  長髮漢子異常淒涼地說道:「就是那個老捕頭的兒子——」

  虯髯大漢身子登時就如觸了電似地一陣子哆嗦——

  長髮人岳懷冰看著他,冷森森地一笑:「明白了這些,你應該死而無憾——」

  話方出口,掌中刀倒拖著向外一推,只聽得「察」的一聲脆響,虯髯大漢那顆亂髮蓬鬆的人頭,足足跳起來三四尺高下。

  岳懷冰伸手一接,已抓在了手中。

  他旋身如風,一路起落縱跳著,刹時間已隱身於亂山之間,現場所留下的只是零亂的雜物,以及那個無頭的屍身!

  空氣裡飄浮著讓人欲嘔的血腥氣息,歷久不散!

  在雪地裡賓士了有半個時辰,他徐徐策馬而歸!

  當空是一輪滿月,星皎雲淨。

  難得如此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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