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西風冷畫屏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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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手的脈搏切過之後,至青和尚表情也就不那麼灑脫了,卻把一雙眸子視向巴壺公,苦笑了笑,「我的醫術比你差多了,看來談施主已是毒入骨穴,可要借你的雷火金針一用了!」 「這還用你說?」 巴壺公冷冷地道:「已三度施用,方得眼前境界,也虧了他內功精湛,挺受得住,換在別人只怕……」 頓了一頓,又接道:「他這病情……我這裡有處方一紙,和尚你拿去斟酌,你這裡斑竹甚好,服藥時,加上些新刮的竹茹,似應有益。」 隨即由袖內取出書就的病情藥方,卷為一卷,至青和尚接過來放於袖內。 巴壺公又自看向談倫道:「談少俠好自休息,一二日內,我必再來看你!」 即行起身告辭。 和尚起身送出,二人就在殿外轉角處佇談一刻。 談倫見狀,猜知是在談說自己病情,其間或有不便明言處,自己原待送出的腳步,也就停了下來,一會的工夫,至青和尚便又轉回。 「我這裡寬敞得很,後面禪房更是安靜。」 至青和尚臉上含著微笑:「談施主你只管安心地在這裡住下來吧!」 談倫苦笑了一下,料想著方才巴軒主與至青和尚一番秘談,必與自己病情有關,看來自己病勢定然十分嚴重,否則也就不必瞞著自己,一時心內索然。 「無量佛——」和尚低低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不必為病勢擔憂,第一尤須放寬胸懷,我這裡不似冷月畫軒那邊規矩多,閒暇無聊,可以各處走走,後面山房溫泉,為點蒼僅有特色,水質絕佳,晨昏沐浴,對你病勢有益無損,一日三餐,皆有小和尚打點,不勞掛心,這就同我到後面休息去吧!」 談倫一笑道好,即行站起,同著至青長老一併向後院走去。 至青和尚倒是不曾騙他。 這裡溫泉的確是好極了。 沐浴其中,只覺得百骸盡溫,通體上下舒適無比,妙在水質純清,並無異味,泉水由底部直沖而起,形成衝激力量,觸及人身,不猛不徐,直似有無數手指,在你周身上下按摩推拿,加以泉水溫度,很容易引人入睡。 談倫試著頭枕池邊,不過一會的工夫,竟然興起了濃重的睡意。 若不是隔壁鄰室的一陣子水響,他真的就睡著了。 一牆之隔的另一浴室裡,正自有人在洗澡。 倒是沒有想到,雙方浴室上下相通。 想是談倫靜倚池內,沒有出聲,隔室浴者只當無人,說話也就失去忌諱,聲音不大,卻是每一個字都聽進了談倫耳中。 好像是兩個人,方自解衣入池。 一人哧哧地向外吹著氣道:「這水好熱,倒是解了爺兒們身上的癢癢!」 另一人只是鼻子裡哼哼著,像是完全解脫了,只顧沉醉在溫泉的潤蝕裡,話也懶得多說。 先時說話的那個人話可是不少:「咱們來的日子可不少了,再要沒有動靜,我可真有點挨不住了,再說……日子一長,保不住咱們這個假和尚的身份就得……」 「哧——」第二個人立時發聲制止:「小聲點,你是怎麼啦?」 談倫心頭一驚,就連方才僅有的一點睡意也打消了一個乾淨。 緊接著是片刻的沉靜,就連水響聲也沒有了。 談倫豎耳傾聽,對方又何嘗不然? 接著水響依舊,隔室的兩個人算是放了心。 「沒有人,就咱們倆……」頭裡說話的那人,打著一口京腔:「和尚都是天黑了以後才來。」 第二個人像是陝西口音:「話雖如此,你說話可也得小心一點,這裡的和尚,哪一個都有兩下子,一個看穿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尤其是那個至青方丈,嘿!他的功夫可高啦!」 北京口音的人道:「放心吧!沒錯兒,你我這一身裝扮還是真像,老神仙也看不出來。」 陝西口音的人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短時間可以,時間一長,照樣穿幫,頭一個,你我頭是光了,上面沒有『戒疤』,全靠帽子遮著,有一天帽子掉了,可就麻煩……… 北京口音的人一面哈著氣,一面說:「這話也是,算算時候,也該有人來接應了。」 「哼!」陝西人冷笑道:「杜海波的差事是越當越回去了,怎麼也該有個訊兒,把咱們幹擱在和尚廟裡,算是怎麼回事?」 北京人哼了一聲:「這是三爺您先說,我才敢說,姓杜的打他一進來,我就看他不順眼,老實說,這趟子差事就不該叫他來,再怎麼說他總是外頭人,我看八成兒他小子是想『獨摟』——吃獨食!」 「他敢!」陝西人很有點子權威:「水大漫不過船去,再怎麼,有我姓官的在前頭,還輪不著他逞強!」 所謂「外頭人」是指杜海波半路當差,不是正點子出身,「獨摟」大概是獨自占功的意思。 這番話一經聽進了談倫耳中,頓時心內雪亮,這個澡可是泡不下去了。 早在二人洗澡談話的當兒,他已悄悄離開了浴池,一番仔細打點,早已穿著整齊。 這一切在他細心留神之下,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隔室二人顯然不曾發現,猶自對答如流。 談倫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只是沒有看見這兩個人的長相。 這也不難,板牆上有現成的「縫」。 雖然如此,談倫卻不敢大意,原因是這兩個人既與杜海波同處當差,由口氣上聽出,甚至於比杜海波的職位還高,武功也就可想知,談倫可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驚動了他們。 很清楚地,他已把這兩個人看到眼裡。 在淡淡的一片水霧裡,像是西瓜也似地浮著兩個人頭——名副其實的兩個和尚光頭。 一個尖臉,一個圓臉。 尖臉的那個面有橫紋,小眼睛,黃眉毛,四十來歲。 圓臉的隆鼻高准,目光淩厲,望之不怒自威。 有了前番對話,再打量這兩個人,立覺其不是善類,大非好相與。 只是設若換上另一副嘴臉,穿上沙門衣帽,逢人宣上一聲「阿彌陀佛」,情形便自不同。 某種情況之下,人是很容易上當而自甘被欺騙的。 黃眉尖臉的那個人,打著京腔道:「是不是……杜海波生了意外?」 目光淩厲的人,也就是那個姓官的陝西口音的人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哼哼,巴壺公那個老傢伙我雖是沒見過,可是手底下絕對錯不了,說不定杜海波一時輕敵,著了他的道兒,那可就……」 「這……」尖臉人傻住了:「這可怎麼辦?」 「還說不定!」姓官的冷笑著說:「老六,你就是這個毛病。沉不住氣,先耗著,看看再說……我看,京裡也該下來人了!」 尖臉人這才放了心,臉上帶著討好的那種笑:「我是為三爺著想,要是在您手裡,成就了這件大事,論功行賞,三爺您是頭一份!」 「還能少了你的?」 「我?哈!」尖臉人油嘴滑舌地說:「禿子跟著月亮走一一就指望著沾您三爺的光啦!」 談倫不欲多聽,就此悄悄退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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