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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這只右手,在他抬起之初,簡直沒有一些兒異態,只是霎時之間,已變成了一片赤紅。

  不僅僅是赤紅而已,驚人的是「紅」得那麼奇怪,倒像是一塊透明的紅色瑪瑙,由其中散發著隱隱紅光。

  這是一門純系氣血內斂的精練功夫,武林之中,也只是偶聞傳說而已。以馮元早年出身於北無極門,兼以豐碩見識閱歷,自然知悉甚清,一看之下,即知果然正是傳說中的「紅棉門」秘功「一掌飛紅」——「紅掌」無誤。

  傳說中的這門功夫,全憑氣血「精氣」鍛煉而成,練者本身,必先具有極深內功根底,遵循著一定之方,日夕苦練十年,方可論功。

  一旦功成,正如眼前談倫所顯示,即著功時,手掌其紅如血,且成透明狀,出掌時,只需運行內斂真力向外一逼,即有一片大小如同手掌一般的紅色手影透掌而出,當受者即使練有「鐵布衫」的橫練功夫,也難以當受,必將遭致內臟盡摧而死。

  談倫一經顯示了「一掌飛紅」的奇異現象,馮元自感萬難,才知道面前的這個談倫,非但武功精湛,簡直高不可測,一時由驚懼中生出無比敬意。

  他以無比欽佩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俠士道:「馮某有眼不識泰山,談大俠萬祈海涵,這就告辭了!」

  一揖到地,轉身大步離開。

  放下那只「把脈」的手,冷月軒主巴壺公用著異樣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談倫。

  「脈象宏大,鬱火結肺——今天的情形不大好,莫非你又練習功夫了?」

  談倫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為了避免馮元的糾纏,只不過顯現了一下「一掌飛紅」的「紅掌」現象,想不到竟然形諸于脈象,依然被對方看了出來。

  「這對你是很不好的!」巴壺公冷下臉來道:「我已經再三告誡過你,不要以為這兩天沒有咳血就是好了,那只是暫時藥力奏效,一旦你停止服藥,病情立刻發作,其勢只怕較前更烈!」

  說著歎息一聲,臉上現出一片淒然。

  「昨天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顯然指得是公主病發之事。

  談倫又自點了一下頭,卻是放心不下:「她的病況如何?可好多了?」

  「暫時還不知道。」巴壺公臉上微現愁容:「這要看她今明兩天的反應如何……」

  緩緩抬起頭,凝視著談倫,他呐呐地道:「你已經知道了,她所患的是人世罕見之症——七情劫症,這種病在感情上是一點也受不得刺激的……」

  談倫苦笑了一下,心裡不無惆悵。

  巴壺公道:「自然,這件事怨不得你,不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

  談倫微笑著道:「是不是你希望我搬出去?」

  巴壺公怔了一怔:「只是暫時性的,不過換個地方而已,這樣也許對你們都比較好……」

  談倫點頭道:「好吧!如果前輩認為這樣較好,我自是沒有意見。」

  巴壺公頷首道:「我打算請你暫時遷向點蒼九峰的歸雲寺,那裡的老方丈至青長老也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那裡也是我常去的地方,一旦有事,相隔又近,彼此均可有個照應,不知你可願意?」

  那一日來時多承至青和尚的接引,才蒙巴壺公慷慨收容,談倫當然不會忘記,他久仰至青長老大名,悉知其是一早年遊戲風塵的俠僧,江湖上一度對這個老和尚頗多傳說,倒是近年來忽然消失,不曾聽人提起,突然在點蒼山遇著了,才知道他原來駐足這裡的歸雲寺內。既有素仰之心,一聽即將移居歸雲寺內,他也就欣然同意。

  巴壺公見他同意遷居,甚是高興地道:「至青老和尚與我數十年交往,堪稱莫逆。他非僅佛學高深,武術更為傑出,即使醫術也與我相差不多,他對你評價極高,看來甚是有緣,你能在他那裡安心養病,可又比這裡好多了。你且收拾一下,這就搬過去吧!」

  「冷月軒主」巴壺公親自陪同談倫來到了點蒼九峰的歸雲寺,至青和尚合十出迎。

  雙方見面,至青長老呵呵笑道:

  「昨夜佛前上香,得示有貴人來寺,正自不解,今日恭候竟日,未敢離寺,原來是軒主與談施主來了,請進來坐。」

  巴壺公微微點頭道:「和尚無事不知,勢必早已知道了我的來意——我是專程送這位談少俠來的!」

  談倫合十施禮道:「打攪,打攪,不知大師父可肯收留我這不速之客麼?」

  至青長老一雙深邃的眸子,在談倫臉上轉了一轉:「施主不必客套,一二日內老衲正在掛心施主,預備前往冷月畫軒探訪,想不到你卻先來了!」

  隨即迎客人內。

  談倫原以為歸雲寺不過是一山間小寺,卻是沒有料到竟是一所頗具規模的古刹。

  隨著至青長老的親自接引,一行步入大殿。

  談倫細觀殿內柱匾,許多皆為晉唐名仕所書,料想著這歸雲一寺,少說也有五六百年香火歷史,或因點蒼一山氣候極佳,既少風霜雨雪侵蝕,更因歷來修護得當,看上去碧瓦飛簷,光彩依舊,這片巍峨古刹,卻掩飾於一望無際的血海楓林之內,清風過處,血海翻紅,碧瓦生輝,確是壯觀之極。

  俟到進入大殿之內,迎著拱壁的玉座如來,金裝鮮豔,十八羅漢,各有動態,無不光彩奪目,這「歸雲」一寺,堪稱氣象萬千。

  至青長老將二人安置在大殿內側的一個靜室內,小和尚獻上了香茶,退下。

  至青長老才自轉向巴壺公。

  「日前廟裡的住持師父由市上募緣回來,說是有幾個陌生的礙眼人物,很是可疑,我想這騰越地方,向無生客,來必有因,老郎中,你倒是得留些仔細,以免臨時措手不及!」

  巴壺公眉頭皺了一皺,隨即輕啟笑顏,道:「這也正是我請談先生遷移這裡的原因,你我同居點蒼,隔峰相望,冷月軒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這廟裡料必也清靜不了,總要守望相助,安危與共才好!」

  「阿彌陀佛——」至青長老連聲道:「罪過、罪過,老和尚早已皈依佛門,跳出紅塵之外,為你照顧照顧病人或許尚可,別的可就幫不上什麼忙了,你可不要拉人下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著隨即又自高宣佛號,念起「南無阿彌陀佛」來了。

  冷月軒主巴壺公聆聽之下,只是微笑不語。

  他二人誼在知交,素日無拘,出言詼諧,假假真真,局外人實在也摸它不清。

  至青和尚卻把一雙眼睛轉向談倫,注視一晌,頷首道:「那日亭內見施王時,著實令我吃了一驚,今日看來,卻又是一番興景,足證我這老朋友果有『妙手回春』之術,佩服,佩服……」

  「冷月軒主」巴壺公輕輕哼了一聲,臉上並不著一些兒喜色,反倒輕輕一歎,苦笑著道:「和尚你也是深精歧黃之人,談少俠病勢不輕,我也只能穩住了他的病勢,談到醫治,卻還差得遠……」

  說到這裡,自行止住,臉上興起了一片戚容。

  和尚一雙眼睛何等銳利?加以他多年來與巴壺公相處,深知其性情,更不曾見他困於病情,為過什麼難來,眼前情形顯然不無原因。

  「施主賞脈。」就在老捕木的方幾上,為談倫「切」起脈來。

  「阿彌陀佛——」

  和尚微微點著頭:「那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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