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西風冷畫屏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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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們是什麼也沒看見。 冷月天星,壓根兒連個人影子也沒有。 咳了半夜,輾轉床際,最後服下了巴壺公所留下的藥,才漸漸平靜下來,入睡過去。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似乎還在甜甜的夢中,忽然,他有所警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透過窗前那種灰濛濛的魚肚白色,看見了面前站著的這個細長高瘦的人影。 一驚之下,他想翻身下床站起,欠身的當兒,才自發覺到全身發軟,敢情右手的脈門,在對方掌握扣持之中。透過那人的指尖,傳送過來一種熱騰騰的氣機,從而全身上下,一些兒力道也施展不出。 即使有一流身手,內功精堪,若是不當心為人拿住了手腕子,扣住了穴門,卻也只有任憑對方處置宰割之一途。 談倫的驚嚇可想而知。 當他驚栗的目光,再一次向床前人注視時,總算認清了對方的臉,內心憂懼稍去。 「啊……巴軒主……」 面前人,連頭帶身地披著一襲長衣,面色冷漠,一雙眸子灼灼逼人,不怒自威——正是主人冷月軒主巴壺公。 那一聲「巴軒主」,原期於由嘴裡道出,誰知道張口無聲,卻成了隱聲於肚子裡的呐喊。 緊接著一顆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子,透過了他的眉心,直泌而出,霎時間浸了滿臉。 巴壺公這一式拿穴手法,確是厲害得緊,尤其是在對方睡夢之中,簡直使人無從防範,此時此刻,巴壺公苟若有意取對方性命,可真是易若反掌。 他卻沒有這個意思! 那一縷發自他指尖熱騰騰的氣機,其實是旨在試探,在於連串對方身內的各處穴道、經脈,談倫的感覺,好像是有一條蛇,在自己脈道裡面穿行遊動,這條蛇卻是「熱糊糊」的,片刻之間,已使得他遍體大熱,為之汗下。 漸漸地,熱息稍止,從而,他身上感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 這才使他瞭解到,對方並無惡意。 只是,卻也有些地方,不能讓他釋疑!就像此刻,對方兀自拿住自己的穴道,如果僅僅向自己傳送氣機,根本無需如此,顯然是別有用心。 透過窗外的微曦,巴壺公那一張清臒的臉,異常的冷,那一雙炯炯神采的眸子,隱隱似有殺機。 這就令談倫大惑不解了。 「你並沒有聽從我的囑咐,把功夫放下,可是?」 說時,巴壺公冷峻的目光,直直地向著談倫臉上逼視著,決計不容許對方的目逃。 談倫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昨夜設非他施展輕功,及時由蕊小姐的北跨院轉回,險些便為藍衣人馬奇與主人巴壺公發現,露了行藏,想不到事隔一晚,依然逃不過對方犀銳的觀察觸覺,這類現之於病理上的反應,簡直無從狡辯。 巴壺公何等精明之人,只一眼,已是肚裡雪然。 「這麼說,昨天夜裡出沒於北軒的那個人,就是你了?」 談倫微微點了一下頭,內心頗為慚愧。他生平不擅說謊,既承對方見問,也只好承認了。 冷月軒主巴壺公臉上閃過了一片驚悸:「那麼,你都看見了?」 他所指的是「蕊小姐病發」之事。 談倫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你也都聽見了?」 ——有關蕊小姐的病情、病因,最重要的是她不可告人的離奇身世…… 談倫又點了一下頭,雖然他意識裡仍多疑問,只是所能聽見的確也都聽見了。 巴壺公倏地雙眉一挑,殺機猝現。 談倫幾乎已經感覺出對方即將出手的殺招,他卻是無能逃避,甚至於直視著對方的那雙眼睛,也不思旁矚——雖然說,這番舉止,違背了當日主人告誡,可是反應在談倫內心的感觸,卻是一片磊落光明,並不覺得有絲毫罪惡之感。 也許就是他的這種淩人正氣,動搖了冷月軒主猝然興起的無名殺機。 驀地,他後退了一步,緊緊扣住對方脈門上的那只手也為之鬆開。 談倫只覺得身子一松,穴脈大開。 他知道自己恢復了行動能力,自然也能開口出聲,當下緩緩欠身坐起,取過一件長衣穿好身上,隨即離床站起。 巴壺公深邃的一雙眼睛,兀自緊緊地逼視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是關照過你麼?」 談倫望著他,微似歉意地一笑,除此以外,他確也無話可說。 巴壺公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轉過身來,步出睡房,來到了外面堂屋。 談倫跟出去,相繼落座。 「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必再隱瞞你了……」 巴壺公試探著問道:「你可知這位蕊小姐的真實身份?」 談倫搖搖頭,說道:「你們既以殿下相稱,想來必是王府的千金公主了?」 巴壺公哈哈一笑:「你猜錯了!」 談倫微微一驚:「這麼說,莫非真是當今大內的公主?」 「你又猜錯了……」 一刹那間,巴壺公臉上現出了無比陰森:「果真是朱棣的女兒,她卻也無需來此,也用不著我來侍候了!」 他竟然直呼當今天子永樂大帝名諱,膽子不小, 原來建文四年,燕王朱棣陷京師,殺秦子澄,逼走惠帝,自立即位,大殺前朝賢臣,如方孝儒等竟遭滅門九族之慘,事傳天下,人所不齒。 事情雖隔二十年之久,對於心懷正直之人,提起來猶有餘痛,仿佛切膚之恨。 談倫的眸子顯然為之亮了一亮。巴壺公這兩句話,一霎間,像是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明白了……」 談倫臉上閃爍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神采:「這位蕊小姐,莫非竟是建文皇帝他……的後人?」 巴壺公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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