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無憂公主 | 上頁 下頁
一五一


  她原以為一個空心的琵琶,不會有什麼份量,那裡知道一接到手裡,才知道敢情這玩意兒竟然不是琵琶,亦非木竹之器,通體遍平,上尖下圓,乍看起來像是琵琶,其實不是。概琵琶為四弦,這東西竟然有十來根弦子,通體上下看起來黃澄澄的,像是銅器,有一個圓乎乎,可以手握的把手,通體上下一式彎巧扁平,形狀古雅,一看即知乃是古樂名匠精心所製。

  朱翠出身大家,自幼王府即聘有工於此道的樂師。自己因為喜愛此道,便養成了日後的興趣,但所彈無非一般樂器,舉凡如七弦琴、琵琶洞蕭,無不精通爛熟,而眼前這個樂器她卻還是第一次見過,一時在手上把弄著,遲遲思索著它的名字。

  風來儀一雙眼睛一直都在注意著她,這時略似現出了幾分神采。

  「你現在還說這是個琵琶麼?」

  說時她那雙眼睛微微收小了,臉上微微洋溢著幾分笑意。

  「這——」朱翠用手通體把這物件摸了一遍,心裡思索著,已有幾分知道,只是卻不敢拿準。

  「大概是太暗了吧,你看不清楚!」

  說話時,風來儀已由身側取出了火器,吧嗒一聲打著了,亮起圓圓一團火光。

  那是一個頗為精緻的火招子,通體上下像是一根玉管子,卻有一面斜削出來的管口,那股清清的火焰,即是由那個門子裡噴出來的。

  「現在你可以看清楚了!」

  一面說,風來儀撥動那玉管底部暗置的彈簧,只聽見「叭!」一聲,自管內彈出了一團流焰。這團流焰有如黑夜流螢,在空中劃出來一道弧光,「波」地一聲輕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空中吊置的那盞吊燈裡,頓時引著了燈蕊,全廳大放光明。

  朱翠十分欣賞對方指法的巧妙與準頭,微笑道:「真妙!」這才向手上那具銅製樂器注目。

  「哼!」風來儀臉上顯示著一絲冷笑:「你雖然貴為公主,出身王族,但是我確信你說不出這個東西的名字來,你服氣麼?」

  朱翠經過一番盤算,確信對於手中物什已猜知了個八成,但是她仍然有些拿不準兒。

  於是她試探說道:「我知道,這是一件古樂器,這三百年以來早已失傳,是不是?」

  風來儀微微呆了一下,含笑點點頭道:「大致不差,你可知道它的名字與用處麼?」

  「這就是一般常聽的『瑟』!」朱翠由對方的臉上表情,已可斷定自己是猜對了。

  當下她微笑了一下,接下去道:「我所以沒有馬上說出它的名字,那是因為你這一把瑟和我所知道的形像略有不同。一般樂具,如是出自宮製,則形像雖千百年也不會更變,看起來這座古瑟,必是出自前輩世代珍藏,多半是私家獨創的了!」

  風來儀臉上綻出了一片笑靨,點點頭道:「你能說出這一番話來,顯然高明之至!」

  朱翠道:「前輩誇獎,這應說這個瑟是出自你的傳家之寶了?」

  風來儀搖搖頭,輕輕一嘆道:「確是傳家之寶,只是並非是我家的寶物,是——我-個故世的朋友——」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道:「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朱翠注意到她的臉色在訴說這位「故人」時,一下子變得沉默了。

  「是了——」她心裡默默想著:「怪不得剛纔那末尾一首歌詞,聽來像是弔輓友人的詩句,這樣看來便不錯了!」

  風來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又重新落在了朱翠身上,微微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這是一座『瑟』,是江南柳家三十九世的傳家之寶!」

  「前輩說的是江南鐵獅子橋柳家?」

  「唉?」風來儀頗為驚訝地道:「你怎知道這家人家?」

  朱翠一笑道:「鐵獅子橋柳家我雖然無能拜訪,只是有『琴仙』之稱的柳舒卷前輩,我是久仰極了,不知道你所說的柳家可是他老人家?」

  風來儀臉上帶出了一種欣慰又似悲傷的表情,聽了她說的話甚久之後,她才微微點了一下頭:「不錯,就是他,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閱歷竟然如此豐碩,實在是難能可貴了!」

  似乎她已經消除了方纔不愉快的情緒,這一刻如沐春風,臉上顯現出少見的和諧。

  「這麼說,你也會彈了?」

  朱翠搖搖頭道:「我不會,我只會彈琴!」

  「好極了,琴瑟原是要配合的,你可知道兩者之間的區別麼?」

  朱翠點頭道:「知道一點!」

  風來儀道:「這麼說倒要考考你了,你可知琴瑟之分又在那裡?」

  朱翠道:「琴聲調高,瑟音調低,據我所知,瑟分兩種,一種是多弦,又叫大瑟,分二十五弦,一種稱小瑟,只有十五根弦子,就像這個——」

  「還有呢?」

  朱翠想了想,一一笑道:「堂上之樂首重琴瑟,但是卻有琴傳而瑟不傳之說。其實,並非是瑟不傳,重要的是很少有人學習這種樂具,千百年來便很少有人知道罷了。」

  風來儀輕輕一嘆道:「當今天下,懂瑟之人不能說沒有,只是捨棄柳舒卷其人,再也沒有那美妙如夢如幻的幽怨指工了!」

  說到後來,她臉上顯然又著染起一層傷懷。

  朱翠道:「這也不一定,前輩你的造詣不也很高麼!」

  「我,比起柳——來,我差得太遠了!」

  忽然她挑了一下細長的眉毛,手指向廳內原置的琴座道:「聽你說得頭頭是道,來吧,我彈琴你和瑟,我們來對應一回可好!」

  朱翠想了想,其實她早已技癢,對方既有此情,倒也不再推辭,當時應了一聲:「好,只是我彈得不好,拿不準兒!」一面說,便把手中銅瑟平置桌上。

  風來儀點點頭道:「這是你頭一次合瑟麼,你可知怎麼合法?」

  朱翠微笑道:「琴欲高張,瑟欲下調,所彈曲調其實一樣,前輩你賜曲吧!」

  風來儀見她這麼說越加興致高熾,當時一面移座琴側,含笑道:「你能懂得這個便不差了!」

  於是她先定了弦,便用右手空挑七弦,作了個「仙」字,又用左手無名指按住五弦的十徽,右手勾五弦,應了個「翁」字,這便是所謂的「小間勾」。

  朱翠見對方已調好些弦子,不甘示後,立刻以右手空挑七弦,作個「仙」字,左手大指按住四弦的九徽,右手勾四弦應了個「翁」字,乃是個大間勾。

  這具銅瑟,果然非比等閒,音色蒼古每有餘韻,誠是不可多得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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