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五一


  自己把它帶在頭上,大小正好,那兩根鳳翎不由自主已垂下兩肩,愈顯得氣宇挺秀,英俊瀟灑。

  再看那牆上,尚掛著老人常吹的那根白管短笛,不由取過,見上面竟鑽有十四孔之多,每孔下都有薄膜封口,一吹氣自開,收氣又合,頂頭處尚有一孔,可當笛吹,又可當蕭,是一根上好象牙雕制,試著一吹竟是非常悅耳。葉硯霜早年隨卜青鈴時,就愛吹蕭笛之類樂器,拿到這根象牙笛,真是愛不釋手。

  又在石幾上找到了那本《摘星拳譜》,收入囊中。見室中除去些日用物外,可說別無長物,這才離室而去,又把石墩封好,看看天,已是黃昏時候,這小谷中,總共不過百丈見方,卻孕育了自己四個月的時光!

  他在這片懸谷臺上,走了又走,每一石,每一花,每一樹都似和他有極深的感情。

  看看天邊那一抹朱霞又起,此時谷底又透出轟轟聲,須臾眾鳥都又飛上,棲了滿樹,白黑不一,煞是奇觀。葉硯霜對著它們點點頭道:「再見了,我的朋友!」忽然他臉上一陣淒涼,又道:「我……到哪去呢?」

  他含著一泡眼淚,對著那群鳥頻頻揮手,一反身朝來路走去,又由那曲折轉回的石縫中鑽出。這次可不像來時那麼覺得黑了,這石弄中一目望去,清清楚楚,連地下的小石塊也清清楚楚,這是四月來日食黑精,加上吐納之術,已把自己眼睛煉成標準夜眼,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晝,心中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出得這石縫中,展開身形,快似飄風,一刹那已至谷頂。正欲下山,忽然想到還有那匹小驢呢!不由大驚,這四個月來,不知它是否尚在此山上。

  不由捏口吹了一聲長哨,不見回音,又找了一陣,仍不見它影子,不由一陣難過,心想這小驢一定是翻落谷底去了。

  正在傷心的當兒,忽聽一聲驢叫,接著,遠處快似脫弦之箭似的跑來一頭小黑驢,正是那小黑子,不由狂喜,不待那驢來至,一騰身像一朵雲似的已落在背上,喜得抱著那驢脖子又拍又親。這小驢見主人來了,直喜得踢足掃尾,連聲長鳴。

  葉硯霜見這小驢樣子,較以前並無少變,想是因這山上滿生野草,只不過讓它過了四個月的野生活罷了!再看那驢身鞍子已破爛不堪,只剩下兩根皮帶子尚系在身上,不由笑著拍拍小黑子肚子道:「小黑子,可真難為你了!鞍子沒有了,沒關係,我們去買一副最好的!」

  言罷跨上驢背,這一人一騎順著山道,不久已來至山下,雖只是離開了熱鬧市街才四個多月,如今看起來,卻像好幾年沒來了,看哪裡都是挺新鮮的。

  這路上人都駐足看他;心中透著猜疑,心想這哥兒長得可真俊,尤其是那雙大眼睛,就像兩道光,簡直就不敢相信,人會有那亮的眼睛又只見他抬然自得地騎著那匹沒鞍子的小驢,微風正飄著那搭在他兩肩上的長翎,漸漸在這夜色裡只看見他的背影……

  他還拿著一枝白色短笛,在口中吹著,聲音淒婉動人,惹得這條街上前後行人都停步看著他,他仍是那麼怡然自得,騎著小驢,一任它自己走。漸漸又來到了黃家集,天已大黑,雖然他不累,可是他卻怕累了那小黑子,想到這就下了小驢,進了店鋪,對小二道:「我這驢兒幾天沒好好休息了,你可得好好照顧它,草料里加黃酒雞蛋!」

  小二笑答道:「是,是!」還不住打量這年輕人,心想這人這頂小帽在哪買的?可真漂亮!

  葉硯霜進店後找了間上房,一看囊中尚有十幾錠金子,這才想起還是李雁紅從前留下的,自己現在正需用用。一會兒,小二端來了食物,熱氣騰騰擺了三菜一湯,葉硯霜數月淨食那黑精黃精,見了這上好酒菜,不禁大嚼起來。飯後在外面轉了一圈,一個人形單影隻,好不寂寞,坐在床上,掬出那小綢包,取出那兩縷秀髮,一時觸景生情,暗叫了聲:「守容!雁紅!你們如今都好?你們都上哪去了……」不由長歎了聲,閉上眼,一時沉默在這悲傷空虛的情緒中。

  第二天一亮,這條街上又見他影子,仍舊是毫無方向地,一任這小驢行走,一邊走一邊吹著那小笛,時而抖韁飛馳,時而策繩徐行,至午已到了一處地面。才一入街,就見路東搭著一高有兩丈的大木檯子,氣勢宏偉,那檯子像是新搭未久,漆粉得嶄新,台下圍圈列了幾百張長凳,暗異這是做什麼的。

  不由勒住小驢,向那高臺看去,正在出神的當兒,就聽身後一人笑道:「小夥子,怎麼樣?晚上你也想來鬥鬥是不是?」

  不禁往身後發話人看去,見竟是一年過六旬的枯瘦老人,一身府綢褲褂,高卷著雙袖,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內功有相當的造詣,不由淺笑道:「這原來是打擂臺的,我只是隨便看看。這麼高的檯子別說打了,就叫我上,沒梯子我還真上不去呢!」

  那老人在葉硯霜一回頭,已見他雙目神光外露,兩太陽穴微微凸出,不由驚得一怔,心想如果自己眼力不差,這年輕人定是身負奇技,只奇怪的是這年輕人二目神光,竟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過,以他這麼年輕歲數,簡直不可能練到如此地步。心中這一想,不由怔在當地,連葉硯霜的話也忘了聽了。

  葉硯霜見這老人直朝自己發愣,心中不解,一笑道:「還沒請教你老人家大名呢,不用說定是武林高手,晚上是否要來此一現身手?」

  這老人此時才聽清話,轉過念來,一笑道:「老夫姓金。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看你樣子好像也會兩手似的。」

  葉硯霜一笑道:「老兄你看錯了,小弟自小習書讀詩,哪會什麼武?不過一生就喜歡看人家練武,尤其喜歡看人家打擂臺,如老兄有興,今夜不妨連袂來此一觀如何?」

  老人聽後冷笑一聲,用手一指葉硯霜肋後佩劍道:「小夥子,你不會武帶劍幹什麼?」

  葉硯霜不由臉一紅,隨即笑道:「老兄你錯會,我所說不會武,並不是一點都不會,在家有個開場子的劉師傅,就會耍劍,還教了我一手八卦劍,故此我走到哪,都帶著這口劍。你老兄可不知道,這地方壞人可多著哪!」

  老人聞言,這才微微點頭,心想我說呢,你要是真會武,那就應該是一個驚天動地的人物了,可是你才多大?哪能呢?再看這年輕人,腰中還插著一枝黑光閃爍的短笛,尤其頭上那頂帽子,形態質料都很個別,倒很像是一個瀟灑書生,不由點頭道:「那倒巧得很,我晚上也正想來看看熱鬧。老弟,你姓什麼?大名怎麼稱呼?」

  葉硯霜一笑道:「不敢,不敢,小弟姓葉名守雁。你老人家大名如何稱呼呢?」

  這瘦老人嘴角往上一翹,他永遠也改不了那驕傲的脾氣,一聽對方這名字,江湖上毫無傳聞,不由一笑道:「小夥子,你只要在這一帶問問,有個金七爺,看看他們都清楚不清楚。這金七爺你可知道麼?」

  葉硯霜一聽,心中暗驚,想不到這老人竟是冷面佛金七,但他卻裝作毫無所知的模樣,聞言呆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小弟見聞淺薄,不過在食店裡吃飯時,卻聽得鄰座有人說過什麼金七爺,用一根煙袋,又能點穴又能當棍,不知是你老人家不是?」

  這老人聞言哈哈大笑,一抬手,已從後腰裡抽出一根煙袋,葉硯霜一打量這煙管,全系紅竹所制,只是煙兜兒雪亮,像是新制一般。

  老人一晃手中煙袋。笑道:「我過去有一根煙袋,比這好多了,只是年代太久,都不過通了,我一火,乾脆把它丟了,又弄了根新的,你看怎麼樣?」

  葉硯霜聞言,差一點笑出來,心想您那煙袋,明明是叫鐵守容給砍斷了,卻說自己丟了,真是大言不慚,聞言連道:「如此說真失敬了,想不到你老果是金七爺,以後有工夫,你老人家可願意教教我?尤其那點穴?」

  金七朝著葉硯霜一打量;愈覺他神光外露,按擅武者來說,簡直應是軟硬輕三功都已至極點的人物,只是對方看年歲至多不過二十三四,怎麼也不能有此成就,如能收此子為徒,就較眼前這弟子馬兆新好多了!聞言一笑道:「你今年多大啦??

  葉硯霜道:「二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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