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鐵雁霜翎 | 上頁 下頁


  這差人被罵得唯唯連聲,連屁也不敢放,回頭就走,心想:「他媽的!你娶了十幾個太太,到底是那個太太?問一問還罵人。我媽!我媽要是你太太,我也抖了!」

  原來這鐵提督早年是跟年羹堯的,是個老粗,後來年大將軍被賜死後,雍正怕惹起民怨,不但不殺他,反而連連提升,又趕上連年用兵,這鐵鏡庵竟打一仗勝一仗,累官至九門提督。這鐵提督雖識字不多,可是為人卻細,判理亦清,自知自己現在位居一品,難免要遭皇上忌諱,故而整年鮮問朝事,故此皇上對他竟信任異常。

  那差人去了一會兒,請出了正房錢氏,這錢氏人還未進門,先就問道:「可是那雲南葉軍門的少爺來了?」

  硯霜連忙站起來恭施一禮,鐵夫人一面含笑點頭,一面問道:「你媽可好?我們多少年不見了。唉!你爹死得可真冤……」說著竟拿著手中擦眼淚。

  這邊老五爺一看自己太太哭,可急了叫道:「你看,我才哄好,你又哭,算白哄了,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

  鐵夫人這才收住淚,上前拉著硯霜的手道:「好孩子,你可別再難受了,你家就你這條命根子,急壞了可不是玩的。」又回頭對鐵老爺道:「為什麼還不派人去接他娘來?」

  老提督嘿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去接?要等到你說早都晚啦!」

  鐵夫人不禁用眼翻了翻王爺道:「你能嘛!」

  這一對老夫婦在那鬥口的當兒,門外差人回報葉夫人已到,鐵太太忙應道:「快請!」

  硯霜也趕著出去攙著母親進內,這一下可熱鬧了,葉夫人一進門就哭天抹淚,一面哭,一面談,別說硯霜和鐵夫人跟著流淚,就是鐵老提督也弄得鼻子酸酸怪難受的。

  原來這葉硯霜的父親葉武輝,早年和這位鐵提督頗有私交,後來積軍功升為軍門,駐紮雲南。這葉軍門為人正直,居官清廉,雖然名高位尊,終以事異朝為憾,平日又喜交結些草野異士,風塵俠隱。故而大遭朝臣忌諱,就有些監察大夫偷偷上書朝廷,言這葉軍門思想不純,有反清之意。這一下可惱了皇上,下旨撤察,不想官司還未清,這葉軍門竟先死獄中,家財也全部充公。他母子打點了少許財產,在北京租房候息。官場中事就是這樣的,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什麼也別談了,錢花了不知多少,還是沒用,又加上母親來京就病倒了,他母子生性倔強,竟說什麼也不肯求人,竟連鐵提督這麼深的交情也不去找,不是這次送信來,鐵家還不知他母子下落呢!

  午飯時候到了,鐵家籌備了一桌上席與她母子接風。葉硯霜心想這可壞了,這一下非要碰到她不可了,不去又不行,和母親來內廳,一會兒人都來齊了。硯霜偷偷一看,竟不見那鐵小姐芳蹤,心中方自暗喜,卻不想這位鐵夫人卻叫道:「小梅呀!」

  就見內室走出一年輕女孩,正是那晚替自己開門的小丫環,此時已走出問道:「太太,幹什麼?」

  這鐵夫人道:「你去把小姐請出來吃飯,就說有客人來啦。」小梅答應著回屋。

  這硯霜可坐不住了,走又不能走,只急得兩眼發直。這時鐵提督也來了,一進門就對硯霜道:「我還忘了問你,那卜大俠如今在哪裡?他怎麼和你家認識的?」

  硯霜恭立道:「卜大俠正是小侄恩師,恩師行蹤一向神秘,此時不知何處雲遊去了。」

  鐵提督不禁一驚,一把拉住硯霜手道:「什麼?是你師父,這麼說賢侄你也有一身絕技了?」

  硯霜道:「小侄隨師十年,只略學到些武技皮毛,哪稱得上絕技……」

  鐵提督笑道:「你不要客氣,那卜大俠那一身本事,真可稱得上天下少有。那一年,我要不是他救我,我早沒命了。我親眼見他一人以一雙手殺退上百的那些准葛爾的回子。我那時是奉旨和策淩一同去援傅爾丹,不想被俘,卻不料卜大俠竟背著我突出重圍,使我們轉敗為勝。從此我把這卜大俠永記心中,到處托人問他也找不著,誰知卻是你師父,怎麼一直也沒聽你父親說過?唉!我們幾十年沒見了……」

  話還未完,見愛女守容出來,不由得叫道:「容兒,你過來。」用手一指葉夫人道:「這是你葉伯母。」又一回頭用手一指,卻不見了硯霜,見硯霜竟遠立在那邊背朝這邊,在那邊看著牆上的字畫呢,不由叫道:「賢侄。你這邊來。」

  硯霜一見這鐵守容出來,哪裡還敢坐在這兒,故作欣賞字畫,不想被人家指名叫著,心想:「罷,罷!反正早晚都要見。」只好硬著頭皮回身走來。

  這鐵小姐平日吃飯都是在里間,今日聽小梅來請,道是來了遠客,不由得對鏡理妝一番。只見她上身是藍緞繡花的小夾襖,下身是水綠綢的雙鳳戲龍裙,出落得一塵不染,越顯得體態嫋娜,不勝嬌麗。她一面走著,還一面問小梅道:「是來了什麼客人?」

  這小梅道:「是一老一小,聽說是什麼葉的……」鐵小姐不由一愕,但想想又不可能。小梅又接道:「這一老一小也不知道和老爺什麼關係,那老太太一進門就抱著太太哭,看樣子還真傷心……連我在一旁也怪難受的!」

  鐵小姐不禁問道:「那小的是男的還是女的?有多大?怎麼我都想不起有這麼兩個人?」

  這小梅不知怎的臉一紅道:「那小的,說來也不算大小,長得可真漂亮……」

  鐵小姐不由得一笑道:「誰問你漂不漂亮,我是問男的還是女的?」

  這小梅不由得低頭道:「他是個……唉!小姐你等一會兒一看就知道了,光問我幹什麼嘛!我也沒看清楚……」

  鐵小姐看到小梅窘態,心內早已明白,只是不願說破而已,聞言笑道:「沒看清楚?……」

  說著用眼瞟了小梅一下,這小梅早已羞得面紅耳赤,一把拉住小姐的手道:「小姐,你可別欺侮我們!我不來啦……」逗得鐵小姐嬌笑不止。這主僕二人,說著話已自來到客廳,小梅道:「就在這兒,我可有事不進去了……」說罷就跑了。

  鐵小姐一進門,就被父親叫過去,接著見葉夫人。這鐵小姐因先知還有個男的,故此聽父親一叫賢侄,就頭給低下了,直等到父親把硯霜給叫過來後對硯霜道:「這是小女鐵守容。」硯霜脹紅了臉,勉強地點了一下頭,這鐵提督又道:「你是叫什麼霜來著?」只見這位鐵小姐猛一抬頭,那一對剪水雙瞳往硯霜面上一掃,不由得粉面緋紅,馬上又低下頭,芳心又驚又喜,那硯霜更不用說了。

  這鐵提督此時暗想:「這一對年輕人是怎麼了?自己的女兒一向大方,怎麼今天變得如此忸怩?你害羞還可說是女的情由可原,可是這硯霜又羞個那門子呀?」

  這時葉夫人已道:「他叫葉硯霜,硯是硯臺的硯,霜是霜雪之霜。」

  這鐵提督才想起啊了一聲,突然又對女兒道:「容兒,你這葉大哥本事可了不得,他師父就是卜大俠青鈴,外號叫什麼……禿……老鷹!」這鐵小姐不禁被父親給逗笑了。

  硯霜一聽謙虛道:「承怕父誇讚,小侄僅僅學得三招兩式,哪有什麼本事。」一面心想師父要聽見你剛才說他的外號,不氣死才怪!」

  這鐵老爺又道:「小女也學了幾年本事,她師父也很有名,叫什麼……缺耳老尼……」此言一出,硯霜也忍不住笑了。鐵小姐心想:「這可好,連師父的外號也給改了……」

  還是這鐵夫人見丈夫老出笑話,不由臉一紅道:「你這記性怎麼這麼壞?人家恒山老尼,你管人家叫缺耳老尼,人家少了個耳朵還不夠難受的,還安在外號上!」這一來全室都笑了。就有差人出來請吃飯,大家都進了飯廳,一掃方才的悲傷,這一席直吃到午後二時才散,鐵夫人便命人在東院裡理出三間上房,把他母子安置下,還撥了一個丫環去服侍著。自此這母子二人就暫時在鐵府待下去了。

  這葉硯霜本是奇男子,一向倔強而不恥下人,雖然鐵提督乃自己父親生平死交,又加上恩師的推薦,才不得已和母親住到此,但衷心卻一直悶悶不樂,更加上這些日子來,竟未再見到那鐵小姐,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對這鐵守容竟一見難忘,只要一靜就想到她。可是他是一內在沉著之人,儘管心裡想得要死,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痕跡。

  這是一個月夜,葉硯霜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一氣就下床來,突然一眼看到那壁上自己的那柄寶劍,不禁暗想這些日子裡光忙著應酬,竟忘了練習劍法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