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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蕭逸 > 挑燈看劍 | 上頁 下頁


  元子箋看到了一個殘老的軀體和一張恐怖的臉,他嚇得幾乎叫起來,連忙退後一步。

  花蝶夢已怪聲道:「你不用害怕,話沒有講清楚,我絕不動你……元子箋,難為你稱得孝子,你此來是為你爹爹報仇吧?」

  元子箋聽罷此言,懼怕之心大減,代替的,是一團仇恨,長眉一挑,悲聲說道:「不錯,就是來報父仇的……你知道這是我畢生難忘的事,我永遠不會放過你!」

  元子箋激動之下,不顧處境的危險,大聲地喊叫起來,花蝶夢不由大怒,喝道:「元子箋,你不用對著我鬼叫,為父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既然有這個勇氣來,或許你自認有必勝的把握,可是依我看,你功夫太差,比起我那個徒弟還差得太多,你居然敢來找我,那不是白白送死嗎?現在我就坐在這裡,任你攻打,無論暗器、兵刃、拳腳均可,你每出一百招,我還你一招,你看如何?」

  元子箋聞言心頭一懍,他早知花蝶夢雙目失明,可是那身功夫卻是駭人聽聞,她的耳朵極靈,和人對敵,總是不用兵器,來人無論輕功多好,也能聽出,並能測知對方強弱,用隔空手法點人重穴,永無不中之理。

  她手法更是奇重,往昔在河南道上,偶遇仇人環攻,竟被她一指點穿三人,當時威震天下,綠林中人把她畏如天神,提起「瞎仙」無不膽寒,天大的事,只要有她「紅翎」在手,就立可化解。

  元子箋天大的膽也不敢與她過招,他這時來,原是實施他預先想好的一條詭計,當下強笑道:「花婆,你不必這麼急,我此來原是請你赴約的,關於我們的仇恨,到時再談。」

  花蝶夢聽到這裡,連連搖頭道:「別往下說了,我可不願意離開此山,你今天既來了,我們的事就此解決,你也別想回去了!」

  元子箋聽罷心中暗暗著急,忖道:「這老瞎婆不上套,只怕我凶多吉少了。」

  他想著不覺流下汗來,花蝶夢已不耐煩,催道:「怎麼,你有膽子來,竟沒有膽子動我麼?」

  元子箋聞言心中一動,他知道花蝶夢生性高傲,晚年益發驕狂,當下強捺驚心,故意冷笑了兩聲道:「哼!原來瞎仙也不過虛有其名,竟不敢赴仇人之約。」

  他話未講完,花蝶夢已是一聲怪叫,伸過了鳥爪般的枯爪,一把抓住了元子箋的左臂,厲聲道,「什麼?你說什麼?」

  元子箋見她出手如電,分毫不差,拇指一下按在自己的「肩井穴」上,當時一條左臂奇痛如剜,她那長長的指甲,已然深陷入肉,滲出一片鮮血。

  她那張恐怖悸人的面孔,離著元子箋不過半尺,這一下,幾乎把元子箋嚇昏過去。

  他強自鎮定著,他知道,他回答的這一句話,關係著自己的生死,當下提高了嗓子道:「花婆,你不用動野,告訴你!這次尋仇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皮魯秋和吉土文……」

  花蝶夢聽到這裡,臉上泛了一絲獰笑,怪聲道:「啊!還有這倆小子!他們為什麼不來?」

  元子箋這時已痛得渾身冷汗,又不敢運氣護穴,勉強答道:「我們三人,準備請你赴宴時一齊解決……我們備了酒菜……因為我們有把握,這次一定會把你殺死!」

  花蝶夢聞言呵呵大笑,她僅有的幾枚牙齒,在月光下發出了慘白的光色,愈加顯得恐怖、駭人。

  她狂笑了一陣,枯臂一揮,「叭」的一聲,把元子箋甩出了三丈餘遠,摔在地上。

  元子箋慌忙地爬起,連忙運氣止血,他知道自己這條命總算保住了。

  花蝶夢甩出了元子箋,她又繼續地狂笑一陣,連眼淚都幾乎笑出,連連說道:「好!好!這才是我最愛聽的一句話,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居然要送我上西天,我若是不答應,倒是辜負了你們,現在你說吧,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元子箋見她果然上鉤,不由大喜,立時道:「花婆,這附近有個『落月澗』你可知道?」

  花蝶夢點頭道:「不錯,我知道這個地方,那麼時間呢?」

  元子箋立時接道:「明晚月上之時,我們以酒宴相待。」

  花蝶夢聽罷心中一動,忖道:「聽他口氣似頗興奮,以我這等功夫,縱使他們數十人圍攻,也是徒送性命,這點他們深知,既然膽敢約我前去,又只有三人應對,定是欺我眼瞎,定下歹毒之計。」

  「小子們,你們要是這麼想可就錯了,只怕明晚你們一個個都要命喪黃泉。」

  元子箋見花蝶夢突然沉思不語,他素知此老聰明絕頂,心中不由怦怦亂跳,強自鎮定著道:「花婆,你可敢赴約?」

  花蝶夢冷冷一笑道:「元子箋,以你們三個妖魔小丑,竟敢邀我赴宴,我知道你們定有詭計,才用此激將法……」

  元子箋聽到這裡不由一驚,忙道:「花婆,你是何等人物,難道我們能瞞得過你?」

  花蝶夢由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用捧我,不論你們瞞得過我也好,瞞不過也好,明天便是你們的死期,現在快點給我滾回去吧!」

  元子箋這時才放了心,強笑一下道:「好!我們生死由命,絕不怨你狠毒……明天見,記得『落月澗』。」

  他說罷一翻身,輕飄飄地落在山徑上,再一晃身,又出去了七八丈,漸漸地消失在暗影裡。

  花蝶夢聽他已去遠,她殘酷地笑了笑,心中感到一種莫名的快感。因為她又要殺人了!

  她仰起了頭,對著明月,自語道:「明天月上時……他們為什麼要送死呢?」

  又是月上樹梢的時候了,蓬萊山的寒林,被晚風沐浴著,發出了一片斷腸的呼嘯,像是遙遠莫及的親人,在悲哀地呼喚著。

  「落月澗」是蓬萊山的絕地,原是一個小小的盆地,四面均是峭壁與蔓草,是一個極荒涼和恐怖的地方。

  但是此刻,有三個長衣的奇人,圍坐在一面四尺的石桌旁,桌上擺著豐盛的酒筵,他們正在喁喁地私語著。

  左邊坐著的正是元子箋,居中的是一個古稀的老人,他矮胖的身軀,長髯垂胸,細細的眉毛微微的搭向眼角,一對眸子寒光炯炯,足以看得出他有著極深厚的武功。

  靠右邊之人,身材高瘦,只不過四十出頭,相貌甚是清秀,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了不安的神色。

  他們就是皮魯秋和起士文。

  這三個人,都有著喪親之痛,於是他們安排了這個死亡的約會,等候著他們的共同的仇人——瞎仙花蝶夢的赴約!

  他們都很焦急,也非常恐懼,雖然他們把一切都詳細的安排好了,但是他們還是惴惴不安,因為今晚的約會,他們拿出了最大的勇氣,以生命作賭注,如果一擊不中,這裡就是他們拋屍之處了!

  起士文顯然是最沉不住氣,他焦急地向四下望瞭望,月光之下,那左方的惟一路口,仍然是靜悄悄的,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他抹了一下額角的汗水,低聲地問道:「元兄,她怎麼還不來?會不會變了主意?」

  元子箋搖了搖頭,尚未答話,皮魯秋已低聲道:「不會……吉老弟,你千萬慌張不得,這個瞎婆子精靈無比,少時她來了,我們說話一定要自然,話不妨說得朗爽一點,否則只要她一疑心,我們前功盡棄不說,只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元子箋也低聲地囑咐起士文,因為他昨天吃過了苦頭,對於花蝶夢更是怕到極點。

  於是,他們低聲地咕噥了一陣,便不再提這件事,故意地談一些江湖上的往事,表示他們從容設宴,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

  可是他們的心,都在激烈地震盪著,每有風吹草動,秋葉飄落,便會使他們驚出一身冷汗。

  時間好似過得特別慢,他們懷著一顆顫慄的心,靜靜地等待著,他們已經停止了談話,幾乎連彼此心跳的聲音都可以聽到。

  這是很奇怪的事,他們熱烈的盼望花蝶夢的到來,同時又極度的畏懼這件事的實現,對於人類來講,這是一種最大的苦刑,對於一些出生人死的江湖豪客來講,這又是一種絕大的諷刺。

  吉土文終於沉不住氣,低聲道:「會不會她的徒弟又回來了?」

  這一個問題,使得他們全是一驚,他們不但畏懼著花蝶夢,也同樣畏懼她的徒弟九天鷹駱江元,駱江元天賦異稟,未滿周歲便被花蝶夢收去,十八年來,他已經練成了江湖一流的功夫,幾乎與花蝶夢不相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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