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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十章 千里相依

  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石繼志千方百計欲擺脫的沙漠紅丹魯絲,石繼志哪能不又羞又驚,一時不由愣住了。

  沙漠紅丹魯絲此時嬌軀半躺半倚地橫在豹皮褥上,上身征裘已卸,卻披著一領火狐外氅,愈顯得俏麗十分,正伸出一雙玉腕在烤火,熊熊的火光,襯著不可一世的塞外佳人的臉盤兒,紅紅的,嫩嫩的……

  沙漠紅見石繼志竟自牽馬進了帳篷,不由一啟朱唇,有意吃驚地道:「咦?原來是你呀?你不是去青海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說著一對似星星般的眸子,側溜著這發窘面紅的青年,笑眯眯地像早已看穿了這年輕人的心思似的。

  石繼志連羞帶氣,再被這丹魯絲當面一問,頓感無法下臺,只氣得往地上跺了一腳,回頭就向外走。

  誰知主人有意,那匹愛馬卻是無心,原來那汗血馬一進帳篷,首先發現篷角地上有一袋馬料,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吃。

  才吃了兩三口,主人就要拉,如何捨得到口美食?不禁唏唏長嘯,目視著主人,再不想挪動久走冰雪的凍蹄了。

  石繼志見狀大怒,口中罵了聲:「不知羞的畜生,這是人家的地方,我們餓死活該,你賴著不走做甚?惹急了我,打死你這見異思遷的東西!」說著想硬拉它出去。

  卻聽見那丹魯絲格格一陣嬌笑,又道:「喲!脾氣還不少呢!石繼志,我可沒得罪你呀!何苦說這種酸溜溜的話……」

  石繼志聞言劍眉一豎,猛一回首,正想罵上一句,不意之間,窺見了她那副笑眯眯的俏皮樣子,芙蓉似的面頰上猶露著少女的稚氣,那雙剪水的眸子流露出無比的深情,正緊緊盯著自己……他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到口的話竟中途停住,只道了一聲:「你……」

  沙漠紅嫣然一笑道:「我的漢人哥哥,先坐下烤烤火,有話慢慢說好不好?就是罵我也由你罵,如何?」說著輕移蓮足,由繼志手中接過了馬韁,把馬拉向一邊,口中尚笑道:「按規矩,我們這邊的習慣,牲口是不能牽進帳篷裡來的,不過如此寒夜,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想我還沒發脾氣,你少爺卻先動了怒,這話該怎麼說呢?」

  說著已把那馬拉向一邊,和自己那匹湊在一塊,並且給它身上蓋了一塊毛毯,回過頭笑看著石繼志,擠著小鼻子直樂。

  被這天性爽朗的姑娘這麼一逗,石繼志本來的一腔怒火早就煙消雲散。

  心情一定,反覺是自己太不對了,吃喝了人家的東西,還跟人家生氣,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不由連羞帶窘地歎了口氣道:「姑娘……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既是如此盛情,愚兄就不客氣了,稍事取暖,即刻告辭。」

  丹魯絲聞言笑眯眯地連連點首道:「你先坐下吧!看看這一身的霜啊!要是我,不凍死才怪呢……」說著伸手拉著石繼志衣袖一個勁往火邊拖去,石繼志只好順勢坐下烤起火來。

  他只是低著頭烤火,紅紅的火光照在他英俊的臉上,更顯得英姿颯爽,儀錶非凡。

  他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他又如何開得了口?自己對人家撒謊,說是去青海,這會兒又回來了,不是明擺著要去天山麼?人家要是再一問,可真無言以對了,所以他心中小鹿撞,只是盼著快快起程。

  對面的丹魯絲雖然也是一言不發,但是她清澈銳利的目光,就像能射穿人心肺似的,她已由這年輕人沉靜凝神的態度裡,揣摸出他腦中所想的一切,所以她想先發制人。

  於是她有意一伸嬌軀,哼道:「你呀……幸虧你找到我這裡來了,要不然你再往下走,午夜將有大冰雹,從這裡向前,三百里沒有一人,你不凍死在半路上才怪呢……」

  石繼志一聞此言,心中頓時涼了一半,只急得皺眉道:「什麼?還有大冰雹……」心中叫不完的苦,暗忖:「我的天,久聞沙漠之中冰雹來時大如雞卵,再加上狂風暴雨,那人和馬怎麼受得了……」

  丹魯絲見狀心內暗喜,秋波略為一轉,有意皺著眉毛道:「所以你要知道……我們久居邊荒沙漠的人,一看天色就知道今天夜裡一定有大冰雹,來時還一定是非常大,要不然我怎會找在這地方打尖呢?」

  石繼志聞言低頭不語,心想:「別是這丫頭有意嚇唬我吧?沒聽說過這種季節裡會下大冰雹!」

  可是轉念一想,寧可倍其有,也不能信其無,要不然真的遇上,雖說自己有一身本事,可是對狂風暴雨和大冰雹也無法施展,非落個屍橫野道不可。這麼一想,不由心寒了起來,再也不敢動告辭的念頭了。

  丹魯絲冷眼旁觀,已知他中計,心中樂不可支,這才笑道:「再吃點東西吧?」說著以手中短叉翻烤著一隻肥大如鴨的野鳥,二人一邊撕著吃,一邊就火烤著,喝著這姑娘帶來的上好紅茶,不覺暢談了起來。

  丹魯絲絕口不談去天山之事,她知道一說出口,石繼志很可能還是說去青海,何必又害他往回走那麼些冤枉路呢!

  石繼志和這位姑娘無意間一談,這才發現丹魯絲無論漢學詩詞還是武經技典,簡直無所不知,口才之伶俐,音調之適節,不禁令他由衷深深感贊不已。

  眼看一堆烈火都成了餘燼。丹魯絲順手加上了幾小捆松枝,於是劈劈啪啪地又燃了起來,升起陣陣松脂的清香,聞之神清氣爽,她望著石繼志一笑道:「漢人哥哥!你休息吧,我已睡了一會兒,還不困呢!」

  石繼志忙搖手道:「我不困!還是姑娘睡吧……我只要行行坐功就夠了。」丹魯絲聞言展眉一笑道:「對了!乾脆,我們都運行一下坐功好了。」

  於是二人各守著火的一邊盤膝坐下,身上披一襲皮裘,不一會兒,各自入定。

  坐功一道,其微妙不可盡言,其旨在於求「靜」,為求其身無縫無隙,高低相稱,所以穩定樑柱,堅固上下,老子雲:「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又雲:「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可知修道坐禪者,不到玉清玉靜之地,而天心不復,神室不成。

  夫靜者,定也,寂也,不動也,內安也,無念也,無欲也,無念無欲,安靜不動,誠和潔淨,邪風不入,塵埃不生,一念不生,忘物記形,境遇不昧,幽明不欺,妄念去而素念生,道心現而凡心成,是謂真靜,真靜之靜本於太極,功成時寶光渲體,鐵攔相似,風兒暑濕,不得而入,虎狼兕豹,不得而傷矣!

  二人內功俱有極深造就,須臾入定。不知何時穹光透曙,天色已亮了。二人相繼醒了過來,俱覺得神清目爽,舒適無比。

  石繼志開篷外出,只見風停雲靜,天邊一抹朱霞,預兆著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他心中只是奇怪,昨夜既有大冰雹,為何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不由進篷內笑問丹魯絲道:「你不是說昨夜有暴風雨和冰雹麼?怎麼外面一點痕跡也沒有?」

  丹魯絲聞言臉不由一紅,笑眯眯地瞟了石繼志一眼,邊往外走邊道:「是麼?奇怪……」說著出去轉了一轉,進內繃著臉道:「想不到我這老沙漠也會看走了眼……」忍不住笑道:「沒有冰雹還不好呀?」

  石繼志由其表情中已看出這姑娘的心意,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也不便說破,丹魯絲又把火燃起,煮了些熱茶和奶汁,二人就著麥餅吃了一飽。

  原來丹魯絲這次隨父出行,本就備有各種必要食具東西,所以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顯得各物俱備,雖是窮荒野地,倒也不缺任何東西。

  石繼志由昨夜和她的一席談話中,已對她生了不少好感,只是他感情債實在負得太多,不敢再添煩惱,再說自己已心有所屬,豈又能分心別戀?所以他雖很欣賞這姑娘的武功和才貌,但並未有絲毫他想。

  他見天已大亮,心中自然又盤算著如何走法。幫著丹魯絲卸下帳篷後,朝她一抱拳道:「打攪了姑娘一夜,有生之日不忘大恩,愚兄因要遠行,這就告辭!」

  丹魯絲一怔,遂笑道:「你還去青海麼?」

  石繼志不由臉一紅,正色道:「實不瞞姑娘,愚兄確實有事要去天山一行,尚希姑娘賜以方便,不要見戲才好……如姑娘確也有事欲去天山,愚兄不妨沿途護送,否則……」說到此,覺得下面話不便出口,心想丹魯絲聞言定能體會得出自己用意,當不至再尾隨自己了。

  誰知丹魯絲一翻那雙大眼睛,邊笑邊跳道:「這就好了,我早知你是去天山的!好吧,我們快走吧,這條路我熟得很,保險明天可到!」石繼志聞言,內心真是叫苦不迭,不由呆呆看著沙漠紅丹魯絲作聲不得。沙漠紅外表雖是如此歡悅,但內心又如何呢?她是一極為聰慧的少女,自己芳心牢念的漢哥哥卻心有別屬,絲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中,她怎麼不傷心欲絕?

  但她的個性卻和莫小晴一樣,所不同者,莫小晴之所以戀石繼志,除去本心以外,還有更深的意義,而這位沙漠紅卻不同,她們邊地姑娘對於貞節禮制極為重視,尤其丹魯絲為一族領袖之女,既當眾宣佈自己已委身與石繼志,豈能中途變卦?

  何況她是個愛情極專一的少女,不愛則已,一經認為對方為合意之人,前面就是刀山油鋼,她也非要追到手中不可,所以雖一再受石繼志冷漠,芳心並未絲毫灰怠,只是待機而行,不制服對方死也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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