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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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夕冷笑:「我可不知道什麼灰衣不灰衣,你快去為我通稟一聲吧!」 那差人怔了一下,飛快地轉身跑進去,另一差人就臉上變著顏色道:「喂!你既是赴約來的,何故如此衣冠不整?」 照夕哈哈一笑,道:「你們主人若是只重衣冠不認人的話,我就回去換過;否則你還是閉上口歇歇牙吧!」 這差人碰了個釘子,臉上通紅,就想動武;可是他們看見這少年背後那口長劍,再看他那種偉岸的儀錶,他們也真的什麼都不敢多說了。 須臾,那前去差人,跑了出來。 「三位老太爺說了,他們因高朋滿座,不便出迎,請你自己進去。」 照夕哼了一聲。 「如此怒我放肆了!」 他說著邁開大步就往裡走,那差人又追上去:「喂!喂!你別瞎闖呀!請隨著我走呀!」 照夕冷笑:「淮上三子在哪裡宴客?」 差人又怔了一下,這些年,他還真是第一次聽人當面這麼叫三位太爺的外號的,當時小眼翻了翻,用手朝前面指了一下。 「宴客是在前面露臺,可是三位太爺是請你先去後面竹樓客廳裡坐,他們一會兒就到。」 照夕撒開大步,就往前走,一面道:「既如此,我肚子也餓了呢!」 那差人聽得忙跑上去抓他袖子,卻為照夕一甩手,把這小廝摔了個斤斗。 他冷笑著,直接向前行,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這一霎時,他膽子會變得這麼大?也許是他內心想到了雁先生的仇恨。 為雁先生辦事復仇的人,不應是一個弱者,那是應該有些勇氣的。 他往前走了十幾步,果然看見十丈前,有一伸展出的露臺,台前種植著一圈參天的古松,沿著這條甬道兩邊,是兩溜花盆,都開著挺盛的菊花。陣陣酒香,隨風飄過來,傳出些男女歡笑之聲,這正是酒酣耳熱的時候。 照夕見那明月把這一塊地方照得十分明亮,那酒香更似乎刺激著他的怒火。 但是,他不得不把它強壓著,他知道,這是他要緊的時候到了,那必須要特別的冷靜,一個弄不好,這三子之中,任何一人,都將可能致自己於死地。 兩桌鋪著白色臺布,擺著銀質器皿的講究酒筵在他眼前,他已走得很近了,他那銳利的目光,只一眼,已看出那三個傑出的老人。 雖然他更驚異地發現了其他的一些人,可是到了此時,他也沒有再退後的餘地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席邊,淮上三子中的葛鷹,首先發現了這個陌生的青年,他猛地由位子上站起來,皺了一下眉,口中咦了一下:「足下是……」 照夕滿面春風的長揖垂地:「小可管照夕,向淮上三位老前輩叩請俠安!」 葛鷹口中哦了一聲,無奇子丘明正在和川東五矮舉懷敬酒,聞言猛地放下了杯子,長眉一挑,走下位來,上下看了照夕一陣。 「失敬!失敬!小俠客請坐,老夫等未出遠迎,實是怠慢得很。」 管照夕哂然一笑:「小可此來已是冒昧,怎敢勞動三位前輩遠迎,倒是來時匆忙不及用飯,前輩既不見外,小可就放肆了。」 無奇子丘明愕了一下,臉色一陣紅,遂之哈哈一笑。 「小俠客快人快語,不失俠義本色,既如此快請入座吧!」 那飛雲子葉潛、赤眉子葛鷹,卻不禁怒容滿面,因為這個青年的談吐太狂太豪邁了。 他二人匆匆交換了一下目光,卻因丘明已說出請他入座的話,一時卻也無話可言,就見管照夕含著微笑向他們一桌走來。 此刻兩桌的所有賓朋,無不大大驚奇地注視著這個青年,因為這個青年人太奇怪了。 座中最驚奇的不外洗又寒和鬼爪藍江師徒,他們三人幾乎連眼睛都直了。 照夕早已看見師父在座,在洗又寒面前,他是不能托大的,他恭恭敬敬地走到洗老身前,跪地叩頭。 「想不到師父你老人家也來啦!弟子真是大大失敬了,你老人家一向可好?」 洗又寒自從由藍江處獲悉一切,已對他改了觀念;可是見面亦免有些不快,不想藍江感激不盡。此刻深恐洗又寒說出什麼令他下不了臺的話,忙插口笑道:「好孩子!你起來吧!」 照夕又叩了個頭,才站起身來,淮上三子臉上各自帶著驚異之色,看著洗又寒,他們暗暗想到,這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小子竟是洗又寒的徒弟,並非如外傳說的,是雁先生的門人啊! 他們三人俱都寬心大放,一時戒心大去,自信今日之會有勝無敗,各人怔了一下,臉上帶著微微笑,這時洗又寒上下看了他身上一眼。 「既來赴前輩筵席,為何狼狽至此?你不覺太失禮了麼?」 照夕哼了一聲。 「師父有所不知,弟子沿途若非蒙應老前輩援手,差一點葬身火海,此刻逃得活命已是萬幸了。」 此言一出,全座俱是一驚,照夕亦不願深說,只是苦笑了笑,他偶一舉目,不由怔了一下,原來發現丁裳也在座中,正自用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看。他就把目光轉向一邊去了,他心中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這一大群人,都會到這裡了? 可是他馬上有一個新的啟示。 「這正是我對付三個老兒最好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要他三人出一個大醜,豈不是更佳?」 想到此,他似乎立刻又感應到無可控制的忿怒,因為他們當初,對付那隱埋于地洞中的老人雁先生,那種手段大卑鄙狠毒了。 他特別警惕自己。 「你是來為那個含恨六十年的老人復仇來的,不是來吃飯的,你不要忘記你的使命!」 他幾乎有些沉不住氣了,這時葉潛已拉出一張椅子,含笑道:「請坐下,我們老兄弟,正有話要請教呢!」 照夕也就老實不客氣坐下了,可是他立刻皺眉。 「應老前輩莫非沒有來麼?」 飛雲子葉潛皺眉:「哪個應老前輩?」 方言到此,一陣宏亮的大笑聲,發自松後,跟著一個白髮老翁拍打著身上塵土,走了出來,他呵呵笑道:「葉大俠這種稱呼,老夫可不敢當。」 飛雲子葉潛面色一變,冷冷一笑:「原來是閣下,愚兄弟倒是失敬了,只是既蒙光臨,何故屈就樹後,豈不顯得我兄弟太失禮麼?」 生死掌應元三心知淮上三子,無一個是好惹的,他雖遊戲成性,可是倒也分得出眼前情形,一個不妙,招翻了這三個老兒,自己可難免當眾出醜。 當時彎腰一拜,笑嘻嘻地道:「葉大俠不必見怪,小弟實是路上有事小有耽誤,故而來遲。主人若不以疏慢見責,也就此落座了。」 葉潛冷笑了一聲,他實在對這些惡作劇,感到有些怒不可遏了,可是到底是誰請來這批怪人,對他三人仍是一個迷。 他氣得面色蒼白,一句話也不說坐下了,赤眉子葛鷹雙手抱拳,臉色極為不悅。 「應大俠別來無恙,快請就坐吧!這可是高人滿座,不是你我逗笑的時候,應大俠你莫非不怕這麼多朋友見笑麼?」 生死掌應元三,目光向一邊的管照夕瞟了一眼,卻見他正像無事人一樣,只管自己吃著,他暗暗一笑,心忖道:「好小子!你倒跟沒事人一樣,我要不為你拉來了這一大批人,看你等會如何一人能夠對付這三個老兒!」 他心中也著實欣賞照夕這種坦然不在乎的勁兒,當時哈哈笑了笑,一面坐下來,心中可在盤算著,等一會兒如何設法幫他個忙! 自從應元三一來,那隔桌的冷魂兒向枝梅,顯然現出了極度的不安,她不時打量著應元三這個人。雖然他已是一個古稀老人了,可是在白髮和銀須的後面,她仍能找出一些熟悉的面影。 那是她一直刻在心版上的影子,雖然她幾乎忘了這個人,可是這見面的一刹那,她仍能立刻認出了他是誰。她再把這個「應大俠」的「應」字,加在回憶裡一想,立刻她斷定了這個人,正是自己苦苦追尋了數十年的生死掌應元三。她這一刹那,真是無法控制她自己了,她覺得神智有些恍惚,視線也迷惘不清。 試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慨呢? 她自己苦笑道:「你老了……你原來沒有死,我到底找到了你,你……」 偏巧,生死掌應元三的目光,有意無意間,也正向她瞟著,那是多麼深情的一瞥。你們會很奇怪,老年人比年輕人更害臊,因為他們臉色都紅了。 這一瞥之下,交融著是五十年的至情,他們內心都不禁浮上了極端的悲哀和辛酸,可是也包含著火一般的熱情,那絕對和年輕人的感情是沒有什麼分別的。應元三本是回避著和她的目光交接,可是偶然的一觸之下,卻是再也沒有勇氣把視線移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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