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他們聚集在客廳內,喁喁地談著,烏頭婆為了避免這波折,晨起後就搬到另室去了。

  楚少秋午飯之後,背劍而出,淮上三子也不願他參與其間,所以並沒有管他。

  現在,離著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他們耐心地等候著。忽然司晨由外面匆匆趕進來,他手中拿著一張大紅的帖子,直向大廳走來,飛雲子葉潛口中「哦」了一聲。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丘明、葛鷹也不禁倏地站起,那司晨進廳後鞠躬道:「稟三位爺爺,有客人來訪,這是名帖。」

  丘明伸手接了過來,葛、葉二人湊上一看,只見那名帖上正正的寫著一筆梅花小字,三子仔細看,見是「向枝梅攜徒赴約」七個小字,筆力十分功勁。丘明不由長眉一挑,口中「哦!」了一聲:「向枝梅!這不是冷魂兒麼?她……她怎麼會突然來訪呢?」

  赤眉子葛鷹也吃驚地道:「赴約?她是來赴誰的約?咱們並沒有請她來呀?」

  葉潛接過了帖子,臉色沉重地問那小僮司晨道:「這人你看到了麼?」

  司晨點頭:「看到了,是兩個女人。」

  丘明又問:「另外還有人麼?」

  司晨茫然搖頭。

  「另外沒有什麼人了。」

  赤眉子葛鷹冷冷一笑。

  「這冷魂兒向枝梅也是當年名噪武林的人物了,她突然攜徒來訪,其中定有深意,莫非她師徒竟是有意來助那管照夕與我三人為敵麼?這可是很討厭之事。」

  無奇子丘明倏地冷冷一笑。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說,我就不相信她膽敢與我們為敵。」

  他揮手對司展道:「有請!」

  司晨彎腰說了聲「是」。飛雲子葉潛卻皺眉道:「且慢!」

  司晨又慢慢回過身來。他向兩位拜兄道:「這冷魂兒為人素來高傲,一身功夫確是不凡,她既是是投帖來訪,按理說我三人似應親自出迎為是,二位之意如何?」

  丘明長眉皺了皺。葉潛又接道:「大哥不用發愁,俗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你二人不必多口,且待我應付她就是了。」

  丘明、葛鷹二人素知這位拜弟,一向是足智多謀,便也不再多言,三人出廳,直向大門而去。

  他們三人尚未出門,卻已見大門左首,立著兩個淡裝女子。那為首之人,看來只像有四十左右年歲,風華絕代,不染纖塵,一身淡青衣裳,長髮拂肩,頭系風綢,此女正是數十年來名噪江湖的冷魂兒向枝梅。她和三子也系舊交,故此三子只一眼已看出是她來,可是內心無不驚歎她那獨擅的駐顏之術。

  她身側立著一個妙齡少婦裝束的女子,淡淡春眉,明眸皓齒,肩下飄著一領青綢披風,肩頭露出青絲密纏的劍柄,也是長髮拂肩,更是儀態出塵,宛如畫上仙子一般。她手中平平捧著一口黑鞘短劍,三子都認得,那是冷魂兒向枝梅仗以成名的兵刃「銀河」劍。

  她師徒像是因久候主人不來,面上都帶出不愉之色。淮上三子忙加快了步子走近,丘明趕上一步,抱拳道:「向俠女別來無恙?有勞久候!」

  冷魂兒向枝梅師徒微微欠身答禮,於抬身之際,向枝梅微微一笑。

  「枝梅久居西湖,數十年不問外事,得蒙寵邀,何其榮幸,今攜小徒江雪勤專程赴約,想是三位高朋滿座不及分身,卒令敝師徒久立門外,飽嘗點蒼風寒,主人待客,也太別致了。」

  她這幾句話,不由說得淮上三子各人面色通紅,相互對看了一眼。尤其令三子心奇的是,冷魂兒之言,分明是受請而來,到底是誰請她來的呢?

  三子雖是心中不悅,可是對方也是當今武林中,極有身份的人,人家來了,怎能饗以閉門羹。

  無奇子丘明於萬般不悅之下,仍然裝著笑臉,哈哈一笑:「向女俠多年不見,仍然是舌劍唇槍,口不饒人,快請裡面用茶吧!」

  冷魂兒向枝梅微微一笑,目光上瞟了一下那「歡迎光臨」的四個大燈籠一眼,丘明更是覺得有些委屈。

  「這不知是何人惡作劇,把她給約了來,這『歡迎光臨』四個字,倒像是用來歡迎她一樣的。」

  冷魂兒這時款步入內,又向赤眉子葛鷹、飛雲子葉潛見了禮,並為三子引見了她這得意門人,那徒弟正是北京失蹤的江雪勤。

  一行數人魚貫入內,進廳落坐後,飛雲子葉潛忍不住深匿一笑。

  「賢師徒沿途風沙,又勞久候,實是我兄弟不當。只是閣下如把愚兄弟所發請帖取出,諒門下也不敢怠慢,定會早來通知,愚兄弟即會出迎,也不會遭致賢師徒久站不快了。」

  冷魂兒向枝梅微微一笑,遂向一旁的雪勤道:「三位前輩的邀函請帖,你莫非沒有遞及閘上麼?」

  雪勤臉色一紅,匆匆由身邊取出一樣鮮紅的請貼,窘笑道:「這是弟子疏忽……了。」

  淮上三子六隻眼睛,一齊盯向了那張紅帖,這時雪勤拿著這張帖子,有些進退維谷之意。冷魂兒有意令三子難看,微哂道:「你呈上與三位老前輩過目一下,看看我師徒是否來此訛食的。」

  飛雲子葉潛更是暗暗驚疑,當時笑道:「向女俠說笑話了!」

  這時雪勤已走上,雙手把請帖捧上,按規定,主人哪有查看所請客人請帖之理?可是淮上三子根本沒有發什麼請帖,此刻見向枝梅居然拿出了請帖,自然心中不勝猜疑。飛雲子葉潛也就厚著臉,伸手把帖子接了過來,那無奇子丘明和赤眉子葛鷹,也不禁都偎了上來。

  葉潛接過貼子,見面上端端正正寫著:

  「專陳
  西湖翠園軒主
  向女俠枝梅 親啟
  點蒼山廬拜幹」

  三子都不由各自皺了一下眉,葉潛遂打開帖子,只見內中好一筆字體,寫的是:

  「謹訂於本月十五,中秋佳節夜,恭備菲酌,敬乞故人準時攜徒光臨。
  淮上舊友 葛鷹 謹啟」

  淮上三子一時眼都直了,再看那筆跡筆路,端的好一筆宋徽宗的瘦金體,那筆路絕非三子中任何一人所書,三人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相互觀了一下,當然這種動作,作得十分技巧,不易為冷魂兒師徒所覺察,葉潛赫赫一笑,把那請帖放置一邊,冷魂兒此刻春風滿面地道:「三位老友也太客氣了,莫非有事相遣麼?」

  三人心中又是一怔,這才知原來她果是接帖,誠心來吃飯來的;井不是和那管照夕一路來的,一怔之下,心中也就隨之一松。

  丘明咳了一聲,於笑道:「愚兄弟與女俠多年未見……多年未見……」

  他是一向不擅辭令,說到這裡接不下去了,因為對方又是個女的,一時愈發緊張得呐呐不能成言。葉潛見拜兄如此,忙接口道:「閣下不必多疑,我兄弟實是自感未來歲月不久,頗想與當年故人一一把晤,是以先後發出請貼,今日所請只閣下師徒,另約有一少年來此印證武功,如閣下能作一合理證人,實是再好不過,不知閣下可肯遷就麼?」

  冷魂兒師徒俱是一驚,向枝梅顰眉微笑:「承三位老友寵召,敢不聽令,只是以淮上三子大名,怎會約一少年印證武功呢?這少年是何許人,竟有如此大膽?」

  那久未開口的葛鷹,忍不住長歎了一聲:「向女俠所言極是,只是尚有所不知,這少年因自恃武功,目無餘子。說來可笑,這約會並非愚兄弟約他;而是這陌生少年約愚兄弟,只等他來了,賢師徒就知一切了。」

  向枝梅不勝詫異地笑了笑:「當今少年,沽名釣譽者多,以此不自量力之輩,三位老友到時給以教訓,以戒其狂做無知才是。」

  淮上三子聞言,不由內心甚喜,因為很確定的,向枝梅非但不是對方助手,卻明顯地站在自己這邊了。他們暗忖今夕因系中秋,本來備有美酒佳餚,即令多上她師徒二人也無所謂,此刻聽她如此說,也就一掃方才猜疑,遂自談笑起來。

  司晨陸續擺上幹鮮果點,送上香茗,也就弄假成真的真算請客的樣子了。

  此刻天可就慢慢黑了,淮上三子心中惦記著那來赴約的管照夕,不由時時向窗外看望。葉潛方自拿起一片脆梨往口中入時,卻意外的又放下了。

  原來見一門差大步跑來,他的手中拿好幾張紅紅的帖子,葉潛忙站起來,司晨已迎出去,接過了帖子,和那門差談了幾句,匆匆進來。臉上變色道:「老陳說門口來了一大夥人,都是三位爺爺的老朋友,這是他們的名帖。」

  三子面色不禁突地一變,可是當著冷魂兒師徒,他們怎能丟這個臉?無奇子丘明口中嗯了一聲,把那一疊帖子接了過來。冷魂兒不由哂笑:「三位老朋友原來還請了許多朋友啊!」

  三子只是頻頻苦笑不已,再看丘明手中名帖,只第一張「洗又寒」已令他三人大大吃了一驚;第二張是「藍江攜徒」,三子又打個冷戰;再往上看無不是武林老前輩名宿,每一人也是素日不常一見的人物,想不到幾乎都來齊了。

  淮上三子,這才知情形不是那麼簡單了,看完了名帖,丘明呵呵一笑,目間精光:「愚兄何德何能,竟請動這許多武林名宿,真是使蓬蓽生輝了。」

  他向赤眉子葛鷹一笑:「二弟你留此招待女俠師徒,我和老三出門迎客人去,哈!真難得,連血魔老夫婦也來了。」

  他的聲音很悲壯激昂,餘音回蕩,不知者如向氏師徒,只以為他是感懷舊誼,故此有豪邁感慨。可是在葛鷹二人耳中聽來,他們這位拜兄,可是憤怒到了極點;只是這是一種沒有物件的恨怒,你說他的氣又能往誰身上發呢?

  當時丘明、葉潛二人匆匆出去。赤眉子葛鷹乾笑了笑,對向枝梅道:「這些老朋友真是很難請到的。」

  冷魂兒笑眯眯的:「藍老婆子也來了,我們很久沒見,這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那一陣沉默站在師父身側的江雪勤,這時顯然的動了一下,驚奇地問道:「師父,藍師伯的弟子來沒有?」

  向枝梅看了她一眼:「怎麼!你莫非認識她徒弟?」

  雪勤點了點頭,訥訥道:「在北京的時候,我們見過面……」

  才說到這裡,已為一陣歡笑的人聲所擾亂,二人忙尋聲望去,就見無奇子丘明和飛雲子葉潛,陪著一大幫人往廳內走來。

  向枝梅忙站起來,往人群中細看一遍,除了洗又寒夫婦是她多年舊交以外,其他諸如朱砂異叟南宮鵬、象鼻僧等,也無不是多年故友。她不由異常興奮地走出位來,鬼爪藍江卻老遠的也看見她了,慌忙走上幾步,高聲道:「老妹子!你也來啦!哎呀!咱們可是多少年不見了呀!」

  向枝梅笑著打量她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呢!誰知還挺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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