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無奇子丘明忙問故,葉潛這才把楚少秋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丘明聽罷,細細朝楚少秋看了一陣,卻是沒有說什麼話。

  楚少秋忙至其前,跪地行了大禮,無奇子丘明用手扶他起來,卻對他正色道:「楚少秋!你如真是志在習技,倒還罷了,如是存心別圖……」

  他冷冷一笑,楚少秋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丘明那雙灼灼的瞳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哼!那可是你打錯了算盤了。」

  楚少秋嚇面色蒼白。

  「弟子天膽也不敢如此存心,三位老前輩,萬不可如此見疑。」

  無奇子丘明淡淡一笑。

  「這還罷了,我只是把話先說在前頭而已!」

  他那雙目光在楚少秋面上轉了半天,又招了招手。

  「你走前一步。」

  楚少秋戰戰兢兢往前走了一步,心中不知丘明意欲何為,心正忐忑,不想丘明已伸出雙手,緊緊把他雙臂抓住。楚少秋渾身戰瑟。

  「老……前……輩!」

  丘明遂鬆開手,眉頭微皺,看著他道:「你印堂發暗,目光外散,不日當有橫禍加身,這……是怎麼回事?」

  楚少秋不由大吃一驚,訥訥道:「求前輩指示迷津。」

  這時那赤眉子葛鷹也皺眉:「大哥所言不差,方才我也看出來了,此子煞氣上沖天靈,印堂已開,確像有大難將臨之兆。」

  楚少秋更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當時幾乎要跪下了。那飛雲子葉潛聞言,皺眉道:「他如今既入我點蒼山廬,就是我淮上三子的門人,哪一個大膽之人,還敢上門加禍於他?」

  丘明輕輕歎息了一聲:「老三!命運定數所限,非人力所可變易,你怎還會發此偏論呢!」

  葉潛臉色微紅,但仍不服氣:「這麼說,莫非在我淮上三子這蒼山廬之中,還會有什麼大災降臨不成?」

  這一句話,就像電似的令無奇子丘明吃了一驚,他目光很快地在在座各人臉上轉了一轉,面色突變,全身籟籟抖了一下,遂即直直坐在了椅上。

  葉潛大驚道:「大哥……你怎麼了?」

  無奇子丘明臉色慘變:「二位兄弟……我等也將是大難來臨了!」

  此言一出,非但葛鷹、葉潛二人嚇了一跳,就是一邊的烏頭婆和楚少秋也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葛葉二子面面相覷,那無奇子丘明忽地長歎了一聲:「昨日我午睡方起,似覺右眼已有不祥之兆,當時並未在意,此刻看你二位各人俱是玉門大開,青筋橫岔,只怕眼前亦是大禍將臨了!」

  二子不由臉色一變,那葉潛哈哈大笑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命運之一說,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我等實無此必要,效庸人以自擾。」

  葛鷹卻是緊緊顰眉低頭不語,無奇子丘明臉色灰白地由位子上站起,冷然道:「三弟之言極理,命運之說,亦不可全信,今夜我破出一夜不睡,以先師所傳,『正反相克先天易理』,細細推算一番,明日當可確實知道吉凶。」

  他說著又歎息了一聲,面色黯然離座自去,經此一來,各人都神色黯然。只有那葉潛,比較看得開些,他看了葛鷹一下,嘻嘻一笑:「二哥!你我都是將近百歲的人了,生死之念很可以拋得開了,慢說大哥之言不見得是真的,即使是不幸言中,只要是死得其所,又有何懼?何故如此『楚囚對泣』,真是好笑。」

  葛鷹為拜弟說得臉色一紅,不由苦笑了笑。

  「老三!你的話固是不錯,只是我兄弟莫非就如此甘心受禍麼?」

  死亡本身也許並不痛苦,痛苦的是等待死亡,那就等於是對死亡的預支。古往今來,多少聖賢豪傑,依我看能夠真正把「死」字看得很開的,也並不多。「死」這一個字,實在對人是一項很好的考驗,人們往往在生前偽裝自己;可是在死亡來臨前,一切的真面目,也都會顯現了。這是你的人生舞臺上,最後一次,也是最真的一次表演,你能不賣力表演麼?

  點蒼山廬的淮上三子,在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有大禍將臨時,顯然是無比的恐懼,那素來鎮定高傲的赤眉子葛鷹,尤其感到不安。因為他很知道拜兄無奇子丘明料事如神,這所謂的災難,只不過是一場虛驚而已。」

  飛雲子葉潛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何以見得?」

  烏頭婆赫赫一笑。

  「老哥你請想,當今宇內,有誰又敢和你們三位為敵,除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管照夕,我看另外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正在踱著的葛鷹,忽然站住了腳,赤眉微皺:「這麼說,莫非這步劫難,竟會應在他的身上不成?這倒是奇了。」

  葉潛冷冷一笑,楚少秋本是侍立一旁,未發一語,此時聞言後憤然道:「二位師尊也太以高看他了,此人固是如烏頭前輩所說,以兩式怪招惑人取勝,可是要想與三位老前輩動手,那真是無異以卵擊石。」

  葛鷹頓了頓才道:「話雖如此,可是俗語雲『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只憑他小小年紀,居然敢單人獨騎來此赴約,此人……」

  他搖了搖頭,眉毛皺得更緊了。葉潛此人最是高傲,目無餘子。

  在他眼中,他是絕對不相信,一個弱冠的少年,居然敢和自己兄弟為敵的,他對拜兄葛鷹的多慮,實在很不以然,當時聳眉一笑道:「二哥,你也太庸人自擾了,他一個毛孩子,即使他下苦功學了十年功夫,又能奈你我何?我看他真是太不自量了!」

  他冷笑了笑,又接道:「以我看來,八月十五之約,只不過是個幌子,到時候他才不會來呢!」

  赤眉子葛鷹雖然覺得葉潛太過自信,可是想一想,也確實不信,這個陌生的少年,竟會給自己這淮上三子,帶來什麼大劫。

  當時也就不願對這飄渺的問題再與深究。他歎息了一聲:「且待大哥明日算定後再說吧!總之,我也絕不信相,那灰衣少年,竟能瓦解我點蒼山廬。」

  本來極輕鬆的氣氛,為這臨時的恐懼心理,破壞得一塌糊塗,幾個人再也沒有什麼心情來隨便談笑了。飛雲子葉潛注視著楚少秋道:「你今夜起,就住在這裡,你也不必為命運之事發愁,有時候人力勝天,這也是常有之事。」

  楚少秋連連稱是,葉潛就高聲叫了聲:「司晨!」

  那童子答應著由後面走來,葉潛親自關照他,囑他在這竹樓內,整理出一間房子來,供楚少秋住宿;然後他就和葛鷹、烏頭婆上樓去了。

  楚少秋本來著實為自己的命運吃驚的,可是淮上三子既如此照顧他,他也就很心安了;再說命運之一說,到底是很虛空的玩藝,他並不真地去太相信它。

  而使他驚奇的是,那管照夕到底是有什麼出奇的本領,居然膽敢和淮上三子為敵?

  這一點他真是想不通,而三子口中的「雁先生」其人,楚少秋對他也是很模糊的。

  想到了管照夕,他實在難以掩制自己內心的仇恨,他恨這個人,恨得莫名其妙,恨得沒有理由。現在他可以歸恨為雪勤的變心,可是當初呢?因為在第一次和管照夕見面的時候,他已種下了恨苗,「妒忌」和「仇惡」,實在給他更帶來了醜惡。

  夜深的時候,他輾轉在床上,腦子裡兀自憤憤地想著,他要想出一個足以能制其死地的方法。他認為他和管照夕之間,是絕不能並存的,那是「不共戴天」,可是他卻以為自己必須要生存著。如果二人之中要死一人的話,那必定應該是管照夕。

  他對他自己預先鋪好了美麗光明的未來之路,卻為照夕準備著應用的喪鐘。

  現在他認為,再沒有什麼時間,能比如今的時間,再適合於自己的報復行動了。因為淮上三子既已和他有約在先,不是正等於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麼?

  「心懷仇恨的人,是得不到心安的!」

  楚少秋在床上,為著他的殺人計畫,絞盡腦汁,他要想出一一條殺人毒計,那是一條殺人不見血的計謀。

  如何能致管照夕於死地,而移罪於淮上三子……如何能使雪勤不疑自己?

  這一是條很毒的計謀,也正是他不久就要執行的。對於這種殺人的勾當,親愛的讀者,我們真的似乎不應該太去瞭解它,好在不久,也就會知道了。聖經裡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上帝要毀滅一個人之前,必先令其瘋狂。」

  楚少秋正在踏上他自我毀滅之路,他的下場可預期是很悲哀的。

  一代情俠管照夕,在離開了大雪山之後,一路僕僕風塵,馬不停蹄的直向雲南點蒼而來。

  生死掌應元三的及時出現,倒為他擺脫了一段難以解脫的糾紛。當然他內心深處,對於丁裳這個可愛的姑娘,自始至終都相當愧疚的。

  在他來說,時間也許可以幫助他解脫這些所謂的感情煩惱,江雪勤、尚雨春、丁裳……這些可愛娉婷的影子,也許都將成為自己記憶中的名字;而自己最終結果,仍將是一無所有。

  當然他抱定的獨身主意,只是表示對雪勤的一種忠心,也是給她一個永生的諷刺。

  在這個諷刺裡,他要讓雪勤真正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是一定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真正的愛情,不是會有藉口的;真正的愛情,是能夠為所愛者而犧牲的,可是雪勤卻嫁了別人。

  他已經為自己確實想好退路了,他想一待自己點蒼事了之後,再和拜弟申屠雷見上一面,把握些時日,自己就遠走高飛,把世上這些煩惱,一股惱全部都拋開。假使如此仍然不能擺脫的話,最後削髮為僧,亦是在所不惜。

  他這麼打算著好了,也就暫時把一切的情絲通通斬斷,一路曉行夜宿,直向點蒼山而來。

  八月十五這一天終於到了,點蒼山廬,外表上仍然和昔日一樣平靜,午後不久,無奇子丘明,已令莊奴,把整個山廬內行道、花樹,掃剪得清潔井然;然後他們又像辦喜事一樣的在大門上插上了四個大燈籠,留待入夜後點起來光明氣派。

  燈籠上大書著「歡迎光臨」四個大字,隨風晃著,看來確是威風凜凜。

  淮上三子各人換了一套整齊的衣服,面色很莊重地坐在大廳內,因距離和管照夕約晤的時間還早,他們就彼此閒聊著,討論著那個無知的少年如來時如何去應付他。

  由於無奇子丘明,運用先天易理推算的結果,淮上三子眼前有一步劫難;而更怪的是,這步劫難,竟是非應不可。由卦上看來,竟似無法化解,淮上三子為這一卦,確實內心緊張不已。

  所幸卦上出現的,僅是一步無法回避的劫難,卻並不礙及生命,這才令三人稍微松了一下。

  他們苦思的結果,認為這劫難,必是要應在將來赴約的管照夕身上,因此他們再也不敢輕視這個少年了。

  晨起之後,他們就研究這個問題,他們討論的結果是,決定用最厲害的手法,來對付這個少年。那是先禮後兵,必要的時候,他們不惜合力對付來人。當然淮上三子這麼做,是很丟人的,可是並沒有他人知道,他們也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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