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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思雲、念雪只是笑也不理他,照夕無奈只好閉上眼,任她們在自己身上按摩著,覺得很是舒服,心中不禁感歎道:「莫怪富貴家子弟,容易墜落,原來有這些因素在其中啊!」

  他往昔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可是在外面鍛煉了六七年的光景,生活方式也就不同了。此番回家,反倒對於這些豪華的生活,有些不太習慣了,他暗暗警惕著自己,萬不可養成腐朽之軀,不知不覺躺在睡椅上,竟自睡著了。

  思雲、念雪為他加了一床單被,輕輕地退了下去,她們看著甜睡的照夕,心中浮上了一股無限的安慰。

  二公子回府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全府上下,大清早,由侍衛、聽差、丫鬟、婆子、廚師、花匠、雜役、馬僮,連帶十二個府內的轎夫,共分四撥,到後院書房內,去向照夕請安問好。照夕雖感到很不習慣,可是這是那時候舊式家庭的禮教規矩,卻也忽視不得。

  早起,他穿了一身紫綢長衫,外罩黑紗團花坎肩,含笑在書房裡,一一和府裡的這些僕役見過禮,少不得賞了些錢,大家都很開心。

  有那沒見過照夕的新人,也都說這位二少爺少年英俊;而且對人特別和氣。

  照夕原有一兄,名叫照明,長照夕十歲,自幼飽讀詩書,兩榜進士出身。如今也放外省為官,任居知府,早已成家立業,故此,很少回家,即便是來一次,也是停不了多久,就又匆匆趕回。所以照夕自成年之後,很少和這位兄長見過面,對他的印象,只是童時的影子而已,所以本書中,從未提及,並非筆者疏忽也。

  早飯後,照夕入內向二老,重新請安見禮,將軍今天氣色非常好。

  他考問了一下兒子學問,覺得較之以往,卻是大為精進,不由十分高興;並且面囑他參加今年的省試,照夕不忍令父親失望,也就答應了。

  管之嚴很高興地去上朝了,太太卻又把叫到跟前問長問短,照夕也一一回答。

  他心中惦念著久未見面的江雪勤,多少年不見了,可是那姑娘的影子,始終根深蒂固地生長在他意念之中。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拉長而淡忘,如果說「相見使感情甜蜜,離別使感情難忘」是真的話,那麼對於江雪勤之間的感情,如今是很難忘了!

  有好幾次,他想開口問母親,可是話到口邊,又複忍住了,總是不大好意思。

  好容易憋了一上午,午飯之後,他換了一身衣服,自己寫了一張名貼,懷著一腔喜悅而緊張的心情,出了大門,直向對門江府走去!

  到了江府門口,方要敲門,側門自開,走出了一個門差,躬身問道:「這位公子是來找誰的?」

  照夕微微一笑道:「我是對門管府的,來拜訪府上三小姐,這是我的名貼,你可交了上去!」

  說把這名貼遞了上去,那門差怔了一下,接過了名貼,嘴皮動了動,似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遂彎腰笑道:「公子請。」

  照夕遂跟著這門差進入門內,心不不禁有些奇怪,一面問那門差道:「你們小姐不在家麼?」

  那門差彎腰一笑道:「小的不知,公子入內就知。」

  點了點頭,穿過走廊,心不禁想到,這地方正是當初自己送雪勤馬的地方。再看院中的草坪,仍然和當初一樣的青蔥蔥的,那荷花池裡的花,仍是開得那麼熱熾熾的。

  想到當初比試暗器的一節,他的臉由不住陣陣發起燒來,即使是到今日為止,他對於雪勤姑娘,昔日暗助他池底打魚的那一手「海底落針」,還是想起來佩服。雖然這種功夫,在今日他施展出來已非難事,可是以江雪勤一個少女之身,能有這種功夫,已確實難能可貴了!

  這些往事,怎能令他時刻忘懷?

  尤其當面臨舊地,這些往事,卻像春日馳馬過林也似的,一幕幕在他上眼前展開。

  他駐足池邊,儘管想著這些可笑的事,嘴角掛著微笑,卻忘了隨著那差人進內去了。

  正在心意迷亂之際,忽聽到身後一聲咳嗽道:「是管兄麼?」

  照夕這才警覺,忙自轉回身來,卻見身後站著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少年人,一身便裳,意態極為雍容,可是自己並不認識。想著忙一抱拳道:「小弟正是管照夕,日前方自外返家,因與雪勤姑娘多年不見,特來造訪,兄台何人?尚請賜知,以免管某失禮才好。」

  這少年哈哈一笑,上前一走,雙手握住照夕腕子道:「如此說來,不是外人,小弟江鴻,雪勤系舍妹,請入內一談如何?」

  照夕聞言不由笑道:「原來是鴻兄,我幾乎不認識你了。」

  江鴻邊走邊笑道:「我還不是一樣,那時一塊玩的時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說著送進入客廳,照夕落坐,聽差的獻上了茶,二人從新握緊了手,各自上下打量著對方,照夕微笑道:「你不是去湘省讀書去了麼?」

  江鴻點頭笑道:「是呀!可是現在回來了,哈!我們真是二十年不見了,想不到,如今你竟出落得如此英俊了。」

  照夕不由笑道:「還沒有你帥,你是幾時回來的?」

  江鴻想了想道:「有兩年了……」

  說著又看了照夕一眼道:「我一回來就去找你,誰知老伯說你失蹤了,我們都為你急……現在你竟回來了……」

  照夕微微一笑,也沒多說什麼,他和江鴻本是孩提時玩友,他比江鴻小兩歲,到他八歲那年,江鴻的父親把江鴻送到湖南去念書,從此二人就一直沒見過面。想不到如今竟會見了,自是有一番親熱。

  江鴻忽然長歎了一聲道:「你來得不巧,我妹妹她現在……」

  說著齒咬下唇,似有難言之隱,遂又苦笑了笑道:「……她如今已搬出去了,不住在這了。」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但他卻不願過份顯出驚慌之態,只問道:「怎會搬出了呢?」

  江鴻用手在頭上摸了一下,兩道長眉往當中又皺了皺,隨即苦笑了笑,道:「我還是回來才知道,舍妹和你十分要好,唉!誰知你又回來了!」

  他說著話,呆呆地看著照夕,不由又是長歎了一聲,照夕不由臉紅了一下,笑了笑,未便置答。

  他心中開始有些緊張了,因為從江鴻的話中,似乎江雪勤已經遭遇到了某些不順之事,他動了一下身子道:「雪姑娘如今遷居何處去了,她……」

  江鴻又呆了一下,才笑了笑,很牽強地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行的人,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天下有些事,的確是很難預料得到的。」

  照夕不由笑道:「你都說些什麼呀?」

  江鴻才歎了一聲道:「也罷!她如今住在西城紅棗胡同七號……」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過……兄弟,你還是不去的好。」

  照夕此一刻真是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當著江鴻他又不好意思過急地追問,心中雖已預感到,定是很不幸的事,只是卻不好出口去問。遂卻一笑,把江鴻所說雪勤的地址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卻問江鴻一些別後的經過,知道江鴻如今有了舉人的身份,很是為他高興。照夕因久未返家,卻請江鴻帶入想見一下江老夫婦,江鴻卻說江提督不在家,夫人也出去串門去了。

  二人談了一會,定了後約,照夕才起身告辭,江鴻一直送照夕到了門口,他怔怔地看著照夕,卻在照夕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道:「我只想告訴你一句,不論如何,我們倆的交情是永遠不變的,你肯答應麼?」

  照夕吃驚道:「這是什麼意思?」

  江鴻才又一笑,遂苦笑著點了點頭,也沒說話,逕自轉身而去。

  照夕懷著沉悶的心情,回到了家中,在書房裡坐了一會作,實在是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走出來,招呼馬僮備馬,他就匆匆騎著馬出去了。

  他心中默默記著「紅棗胡同」,逕自催馬飛馳,馬蹄之聲得得,不絕於耳。他坐在馬上,心中想著江鴻所說的話,由不住心急如焚。

  本來像這種事,江鴻雖沒有直說,可是已經很清楚了,照夕似乎不該再去惹這個無趣。可是在管照夕來說,他絕對不敢那麼想,因為他一直把江雪勤,視同他的靈魂一般的高潔,如果說因為這六年來的疏遠,江雪勤就會有所變更的話,那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

  他這麼想著,馬行如飛,一霎時已跑到了西城,下馬問了一個賣西瓜的,遂又上馬徐徐行走了一段,果然就到了紅棗胡同。這是一條很寬大的巷子,胡同的兩側,都栽著高大的榆樹,長得十分茂盛。

  他下了馬,步行找到了七號的門牌,只見也是一座大宅院子,兩扇黑漆門緊緊關閉著。

  他怔了一下,心中費解道:「怎麼她一個人會搬到這裡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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