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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思雲、念雪兩個小丫鬟,也都跑過來,張大了眼睛注視著他的掌心,紛紛嚷道:「是老爺的辮子,一點都不錯。」

  管將軍哈哈大笑了兩聲,用手在頭上連摸了兩下,自嘲道:「好傢伙,你還想殺爹爹的頭是不是?」

  他邊說邊走到照夕身前,把那小小半截斷辮子拿起看了看,問道:「你是用什麼剪的?我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照夕輕笑著,伸出兩個手指,比了比道:「孩兒這兩根肉指,可比剪子快多了。」

  老將軍瞠目道:「瞎說!哪會有這種事?」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帶著驚疑之色,注視著照夕,管照夕遂伸出二指,把那截髮辮像剪子一樣地剪著,肉指開合之間,發束籟籟斷散如雨,真是比刀剪還快銳十分,這麼一來,大家才算是看了個心服口服,俱驚叫了起來。管將軍長歎了一聲道:「我沒從軍以前,常聽人說江湖上有的是奇人異事,我還不大相信,今天我算是完全相信了,好孩子!你真是練成了。」

  思雲、念雪更是喜得尖叫連聲,紛紛嚷著,要少爺再表演一次。照夕只是微笑不語,後來管夫人也笑道:「你就再飛一次,給我們看看,我剛才根本沒看清楚。」

  將軍改正她的話道:「那哪是飛呀?那叫輕功!」

  太太笑嗔道:「你又懂了?」

  照夕見二老辯嘴,不由忍不住也笑了,他一邊解釋道:「爹爹說得對,那是叫做輕功,人是永遠不能飛的,娘既要看,孩兒就再演一次。」

  他說著遊目在這大廳內看看,將軍用手指了對面一扇橫隔斷木下道:「你能上去麼?」

  照夕這時氣貫丹田,猛然往起一吸一提,口中叱道:「娘看仔細了。」

  只見他雙手,往椅背上微微一按,呼的一聲,已如同一隻大鳥似的,起在半空。大家都呀了一聲,再看照夕已笑眯眯地站在兩丈以外的檀木隔斷之上了,思雲、念雪又是尖叫了起來。

  照夕目光對兩個小丫鬟掃了一下,笑了笑,往下一哈腰,身形平縱而出,卻直往思雲頭上飛縱了過來,嚇得她尖叫了一聲:「少爺!」

  她猛然往下一縮頭,可是照夕右足足尖,已經點在了她的肩上,只是輕輕往上一彈,已如一縷輕煙也似的,陡然又竄了起來,卻又往念雪頭上飛落而來。

  念雪本來看著思雲好笑,想不到現在又輪到了自己,方自笑嚷道:「少爺我怕!」

  照夕已輕輕用足尖占了她左肩一下,跟著身形向後一翻,已輕如一片枯葉也似的,落在了地上,意態飛揚地笑了笑道:「爹爹你看如何?」

  老頭子早已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了,全室中每一個人都為這種身手震驚住了,少頓了一會兒,才由不住各自驚歎不已。

  管將軍呵呵大笑道:「好孩子!爹爹今天總算見識了,從今以後,你儘管練武吧,我再也不說你了。」

  照夕含笑走到了父親身邊,道:「這六年多時間,孩兒不但學成了一身武藝,即使經書文墨,亦不曾少怠。」

  老將軍聽了這句話,早已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好!好!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想不到你離家這幾年以來,竟會有此收穫,也不枉我老兩口疼你一場。」

  父子遂含笑把臂入座,一時談笑風生,天倫之樂溢於言表,一直談了兩個時辰,老太太連煙也忘了抽了,後來實在挺不住了,才囑告照夕該睡覺了。照夕雖是精神百倍,可是因顧及父母年歲已高,不敢再談下去,只好站起了身來,對雙親道了晚安。

  管夫人含笑盼了兩個丫鬟一眼,道:「好了,這一下你兩個也別再磨著我了,少爺回來了,你們還是去服侍他吧!」

  思雲、念雪一齊低下了頭,可是她們臉上,卻都帶著紅暈暈的顏色,嘴角微微上彎著,似笑又羞,照夕躬身對母親道:「母親春秋已高,叫她們還是服侍你老人家吧!孩兒自己會照顧自己,你老人家不用擔心。」

  管夫人眯眼一笑,目光轉向兩個垂著頭的小丫鬟道:「你們兩個願意不?」

  思雲、念雪一齊點頭道:「奴婢願意。」

  管夫人呵呵一笑道:「願意?算了吧!」

  二女不禁窘得滿臉通紅,各自抬起了頭來,羞澀地看著夫人。管夫人遂歎了一聲道:「我是給你兩個鬧著玩的,要說你們對我這老婆子還會有什麼不好的?不過,你們本來從小就是陪著他的,現在他回來了,還是去服侍他吧!」

  二女還想說什麼,太太只是笑著揮手,一面道:「他出門了六七年,在外面吃了些苦,你倆要好好照顧他。」

  照夕知道母親愛子情深,扭她不過,好在府內丫鬟婆子多得很,也就不再多說。再者自己還有些話,想要背人問這兩個丫鬟一下。

  當時聞言,遂向父母二人請了安。將軍只是坐在椅子上,微笑著,他用手分撫著自己唇上的兩撇小鬍子,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去睡吧!」

  照夕退出了門,思雲、念雪也跟著出來了,三人對看著沉默了一陣,才各自笑了。她們本來是好朋友,照夕從來沒有輕視過她們,只是名分所在,有時不得不自拘一下,以免惹人非議。

  他三人本是孩時良伴,可說從小一塊長大的,後來長大了,仍是生活一塊,在二女來說,雖是芳心早已對照夕傾心已久,可是她們都是很明白的人。儘管私心傾慕,卻不敢存絲毫非分之想,日子久了,照夕在她們心中,已成一座敬愛的偶像。隨著時光的流逝,年歲的增長,這座偶像也愈來愈堅固。儘管平日耳鬢廝磨,形影相隨,可是卻有一道無形的堤牆,隔離在她們主婢之間,她們看照夕如月亮、如天上星星,而平凡卑賤的自己,是無法去攀摘的。

  她二人懷著又羞又喜的心,隨著照夕走出了內廳,在廊子裡,互相對視著。月光灑在他們三人的臉上,他們彼此看著熟悉的臉,由不得又憶起孩提時打鬧歡樂的情景,於是也就不再拘束了。

  照夕望著她二人微微一笑道:「你們可好啊?」

  思雲、念雪在裡面,當著將軍和夫人的面,自然不敢怎麼放肆,此刻只剩下照夕一人,她們也就恢復了本來個性,各自抿嘴一笑。思雲就說少爺高了,念雪卻要重新給照夕梳頭,照夕笑道:「要梳頭也要到房子裡面去呀!在外面不像個樣子。」

  於是二女各拉著照夕一隻手,直向後面書房走去,那還是照夕過去住的地方。

  進了月亮洞門之後,照夕鼻中聞到了陣陣荷葉清香,池子裡荷花盛開,蓮葉田田,不由使照夕又回想到當年風花雪月的往事。

  他不由微微呆了呆,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好香!還是家裡好。」

  兩個丫鬟相視一笑,念雪就說,自從少爺走後,這房子裡就沒有住人;可是天天我們都去整理,仍然和少爺在時一樣的乾淨。」

  照夕微微點了點頭,含笑道:「現在我回來了,這房子就不空了。」

  他說著,遂邁步走了進去,在月光之下,在翠草如茵的草坪上留戀了一陣,心中真有一陣說不出的愉快。此時此刻,真像應了那首詩:「風塵三萬里,歸途一身輕!」

  思雲不由笑道:「少爺,天不早了,你還是早一點休息吧!」

  照夕歎息了一聲,遂回過身來,見思雲已去房內掌燈去了,不由看了念雪一眼,忍不住問道:「念雪,對門兒的江小姐,這些年可好?」

  他說著這句話,臉色微微紅了一紅,念雪卻是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道:「我……我不大清楚。」

  照夕也怔道:「你怎麼不知道呢?她莫非沒有來過咱們家麼?」

  念雪笑了笑道:「她很久沒有來了,少爺真是好,一回來就想到她。」

  照夕知道在她口中,也打探不出什麼,聞言笑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問問又有何妨?」

  說著遂回到了房中,思雲早把床鋪好了,照夕見書案上,仍是和當年一樣,擦得不染纖塵,白銅的床架,銀光光閃閃,繡著龍風的緞子被面,更是望之令人生出舒適之感。這位久經風塵的公子哥兒,不由伸了個懶腰。思雲已忙著把他外衣脫了下來,又找出了衣服,告訴他水也打好了。

  照夕這才含笑到浴室,洗了個舒適的澡,換上一身湖光色縐綢松衣,對著鏡子一看,自己不由笑了。鏡中人一派斯文,哪像是一個鋼筋鐵骨身懷絕技的人?

  他走出了浴室,方往睡椅上一躺,思雲、念雪已笑著走了出來,一個要給他編辮子,一個卻要給他捶腿,弄得照夕甚是不安。

  他挺身站起來,紅著臉道:「你們不要這樣,我現在不大習慣。」

  禁不住兩個丫鬟左右拉扯,最後還是只好依了她們,照夕躺在椅子上,笑嚷道:「我真把你們沒辦法,不過我卻要告訴你們,只許這一次,以後不可如此。我也不老也不小,你們用不著這麼侍候我,否則,你們還是回到太太跟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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