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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說著遂進去了,那另一人還不時上下打量著照夕,手中刀也收回了鞘裡,一面皺著眉道:「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問你怎麼不說呢?」

  照夕也不理他,只是微笑,又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有人大聲咳嗽吐痰的聲音,跟著岳侍衛的粗嗓門道:「你們他娘的就會吃飯,一點小事也得叫我,就告訴他天黑了將軍不見就得了。」

  那另一小兵暗笑道:「小的都說了,他說要請岳爺出去一趟,沒辦法。」

  遂又聽岳侍衛大聲道:「找我出去,還不是一樣……一句話,不見客。」

  說著已由側門內,走出了兩個人來,雖只是六年不見,照夕卻見這岳侍衛已老多了,背也有些拱了。他一出來先咳了一聲道:「是哪一位呀!我們將軍這兩天氣喘,晚上不見客。」

  照夕冷笑一聲道:「老岳,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麼?你們是當真不打算叫我回來是不是?」

  岳侍衛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忙往前走了幾步,仔細朝照夕認了認,又把一旁的燈提起來,在照夕臉上照了照,口中啊喲了一聲,把燈向一邊一摔,噗嗵一聲拜倒在地,喜道:「二公子!你老可回來了……將軍和夫人想你都快想煞了。」

  照夕忙上前一步,雙手把他攙了起來,一面笑道:「總算你還認識我,我們進去吧……要不是你,我只怕連門都進不去了呢!」

  說著目光向一旁二兵了轉了一下,二兵早已矮了半截,照夕一一把他們攙起,一面笑道:「我一別家園六年,也莫怪你們為認識我了……算了,沒有事。」

  岳侍衛還要罵他們,卻為照夕拉了進去,這消息就在老岳的口中,立刻傳遍了全府上下。

  立時全府震驚,起了一片歡潮。管夫人正在躺著吸煙,思雲在為她燒著煙,用小銀籤子在挑著,聞訊連煙也不顧得抽了,雙雙從內院裡跑了出來。

  太太是小腳,邊跑邊叫道:「你這丫頭,倒是攙著我呀!光顧了自己跑了!」

  思雲紅著臉又回過頭來,這時候廳門開處,一個英俊的少年,已經出現在廳內了。他喜極而泣的流著淚,叫了一聲:「娘……」

  頓時覺得雙腿一軟,已跪在了太太跟前,管夫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因為眼前這個少年人,是那麼結實黝壯,他那眉眼和鼻子,雖然依然如往昔一樣的英俊,但是江湖風塵,已為它染上了一層剛勁的資質,不再是白皙嬌嫩了。管夫人伸出那雙抖顫的手,緊緊握住了少年人的雙臂,只說道:「照夕……真是你……我的兒……」

  也許是太興奮的緣故,眶中的眼淚,也撲籟籟地淌了下來,母子二人緊緊擁抱著,就連一邊的思雲,也感覺到鼻子酸酸的。她只張著一雙大眼睛,連續的叫著:少爺……少爺……」

  照夕對這個往昔貼身的小丫鬟,倒是記憶很深,他分出一隻手,抓著思雲一條玉腕,微笑道:「思雲你可好?」

  小丫頭一時低下了頭,臉紅得像塊紅布也似的,她又羞又窘,只是點了點頭。照夕猛然覺出,她已是亭亭玉立的一個大女孩子了,也知道害羞了,才忙把手鬆開。這時早又有一人,像一隻小鳥也似的跑了進來,一進門就大叫大嚷道:「二少爺……二少爺在哪呀?」

  眼看到了照夕,她卻也是羞得低下了頭,照夕朝她也點了點頭道:「念雪……你們都是老樣子。」

  念雪這才含笑走上前,一面眨著眼道:「少爺長高了,也黑了。」

  思雲捂著嘴,朝念雪小聲笑道:「還帶著寶劍呢!」

  管夫人這時已把照夕拉到一邊坐下了,一面回頭對思雲、念雪道:「去喊老爺去!快去!」

  二人答應了一聲,方要往回跑,門外已傳進將軍的大嗓門道:「誰回來了?」

  接著門簾打起,將軍的光頭已出現在了廳內了,六七年不見,看起來他是老了,兩鬢的頭髮,都變白了,人也瘦了,可是腰幹仍然挺得很直,嗓音仍是和往常一樣的洪亮。

  他穿著黃繭綢的馬褂,雙袖卷起一半,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鏡,一進門,目光已盯在兒子身上了。他顯然有些激動,張大了嘴,卻用很小的聲音道:「果然是你……照夕……你回來了!」

  照夕忙上了一步,跪在這個老人身前,一時淚如雨下,哽咽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他生命裡,儘管遭遇到許多不平凡的事,也遇到過許多不平凡的人,但他確信真正敬佩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眼前的老人——他的嚴慈的父親。

  父親的音容,雖是六年的間隔,在他來說,依然是恍如昨日;父親的威嚴,雖然也是許久沒有領教過了,可是這個大孩子,卻是一樣地謹慎著。老人的影子,就像是一棵聳立的百年大樹,白晝的日光,寒夜的星月,都不能使他挺立的龐大影子稍有偏差,正是「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

  照夕只戰兢兢地說了聲:「爹爹……孩兒不孝……」

  將軍卻慈祥地歎息了一聲,用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肩,微笑道:「你起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管將軍已笑著坐下身子,點了點頭道:「你坐下,不要害怕,爹爹不說你了,只要你回來了咱們就好辦……」

  太太這時走過來,摸上摸下,淚光笑容,在她略顯失去年華的臉上,構成了一副難以形容的神采,那就是「母愛」。

  她硬把兒子按坐了下,一面回過頭來對將軍道:「你千日盼,萬日盼,今天總算把兒子盼回來了。你已答應我不再說他了,你可記好了。」

  將軍哈哈大笑著,拍了一下腿道:「你看看!他進門我說過他一句沒有?兒子大了,怎能像從前一樣,這不用你操心。」

  他笑視著這個英俊的兒子,點了點頭道:「看你樣子,大概在外面吃了些苦,你是從哪裡來呀!這六七年都幹了些什麼?」

  照夕點了點頭,看了雙親一眼道:「說來話長,容兒慢慢講來。」

  夫人歎道:「今天累了,明天再說吧!」

  將軍歎道:「唉!年青人走些路算什麼?他哪會累?你叫他說吧!」

  太太卻又問吃過飯沒有,還有東西沒有,累不累,照夕不由十分感動。多少年了,從沒有人這樣問過自己,他連連搖著頭,這才開始把別家後的經過,慢慢一點點地道了出來。

  這一說出來,把廳中每一個人都聽得呆了,尤其是管將軍他聽到兒子這多年來,竟自拜在異人手下,學了一身驚人絕技,不由十分驚異。等到照夕說完了經過,他才張大了眸子,上下看著照夕道:「你是說,這六年多,你練成了一身功夫?」

  照夕含笑點了點頭,管將軍嘻嘻一笑,遂由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身旁,伸出一隻手,在他膀子上抓了抓,卻搖頭笑道:「我不信。」

  照夕見父親如此,不由也笑了,他反問父親道:「你老人家要怎麼才相信呢?」

  將軍眯著一雙眼,笑道:「你不妨顯一手給我看看。」

  他話才一說完,就見當空人影一閃,一條疾影由自己光頭上掠過,帶起一陣疾風,老將軍不由啊了一聲,再看兒子已到了身後。他忍不住哈哈一陣大笑,遂一翅大拇指道:「好輕功!」

  照夕卻笑嘻嘻地道:「你老人家看看後面的辮子。」

  將軍怔了一下,遂用手把腦後的那小指粗的一條小白辮向前一擺,不由大吃了一驚,一時驚得目瞪口呆。原來目視處,那條髮辮文尾,竟像是如刀切也似的,斷了寸許長短的一截。老將軍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他抖顫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照夕含笑打了一躬道:「孩兒該死,令父親受驚了。」

  他說著右掌伸處,那一小截髮辮,平平地放在掌心,立刻全房中的人,都驚動了,一齊圍了過來。管夫人口中一個勁地念著佛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孩子,你是會飛還是怎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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