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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石床旁邊,有一個石案,案上有一個形式特別的七弦琴,琴座卻也是用青石作成的,七根琴弦,卻磨擦的閃閃奪目。

  石案一頭,另有兩盞高腿古燈盤,也是用青石所制,盤內都盛滿了一種青色的油液,各有燈芯一根,正自燃著,微微散出些清芬的香味,並不見有一些油煙上升,光雖不強,卻很清亮。

  石案之後,有兩把石椅,也是經人工雕鑿而成的,光滑潔淨。

  照夕一時不由把身子的疲累全忘了,他伏在洞口,抖聲道:「老……前輩,我可以下來麼?」

  那坐在石床蒲團之上的人,隨即張開了眸子,他眸子裡,散發出兩道驚人的光。

  照夕面對這樣一個怪人,不禁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當老人這種目光看著他時,他竟顯得有些愴惶失態。

  所幸老人只笑了笑,點頭道:「我已經說過了,你可以下來。」

  照夕答應了一聲,這才身子又向前移動了一些,見洞口竟有經人工鑿就的石梯,他不敢放肆,只好一級級攀沿而下。

  他走下到了室中,只覺得四周空氣極為舒爽,先前的悶熱,竟自立刻消失。

  同樣是囚人的地洞,可是這一間,卻比自己被囚的那一間強多了。

  他匆匆地看了一周,然後目光才又落在怪人的身上,他心中奇怪的是,由這老人臉上看來,這人歲數已到了耄耄之年,只是他又怎會生著滿頭黑髮呢?

  尤其是他的髮式很怪,仍然是前朝的式樣,並沒有結辮子,很長,差不多已可挨到他坐著的石床上了。

  他那灰白的眉毛,深凹的眸子,清瘦的面頰,像是一個有道的高僧。

  可是,他不是和尚,也不是道人,因為他服裝絕不同僧道一般。

  照夕心中驚疑不已,不由往地上一跪,對著這老人深深拜了一拜道:「弟子拜見老前輩,請老前輩賜告大名,以便稱呼。」

  老人啟口一笑,原來他竟生著一口細白的牙齒,這也不同于一般的老人。

  他笑了笑道:「娃娃!你起來。」

  照夕忙站了起來,就見這人一雙深凹的眸子,上下地在自己身上打量著,半天才點了點頭道:「老夫自來此,每日練功以期成功,差不多已十八九年,沒見過生人了。」

  他又笑了笑道:「你坐下,不要這麼盯著我看。」

  照夕本來想好了許多話,想問這人的,也不知為何,此刻見了,反倒不知怎麼說才好了。

  他依言坐在石椅上,老人這才伸出雙腿,下了石床。

  當他站起來時,照夕發現,他身材十分高,但是很瘦,腿很長。

  他向前踱了兩步,伸出一隻手,用那長有兩寸的指甲,在一盞燈裡,把燈芯向上挑了挑,燈光隨著亮了許多;然後他就空彈指甲,發出「嗤!嗤!」的聲音。

  照夕此刻腦中,對這個古怪、新奇、陌生的老人,充滿了極度的興趣,他訥訥道:「老前輩……還沒有告訴我名字呢!」

  老人含笑看著他,點了點頭道:「已幾十年,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你也不必要知道。」

  照夕正想著再問些什麼,這老人已帶著微笑道:「娃娃!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會一個人囚禁在這陰森的地洞之中,是不是?」

  照夕點了點頭,老人不由笑了,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石盤一下道:「裡面有我新采的桃子,你可以吃,然後我再告訴一些事情。」

  照夕不由驚異地順其手指處一看,果見石案之上有一石缽,有蓋子蓋著。

  他本已覺得口渴難耐,聽了老人的話,更是忍不住了,當時道了聲謝,遂走到桌前,打開石缽,果見缽中盛著七八個紅大的鮮桃。

  他拿了一個就口啃著,心中突然吃了一驚,一時回過頭來看著老人,訥訥道:「老前輩說這桃子是……」

  老人嘻嘻一笑接下去道:「是我自己采來的。」

  照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嚇得張著嘴,半天才訥訥道:「你老人家身在洞中,又如何能出去采桃子呢?」

  老人忽然笑了,他點了點頭道:「這是我數十年來的成就,娃娃,我告訴你,我住在這裡,是沒有任何人勉強我的。尤其是現在,我本可離開這裡了,可是我卻為了守一項諾言。」

  照夕仍不能全部理解他的話,不同驚異得張大了眼睛,癡癡地看著這個神秘的老人。

  這瘦高的老人,在室中走了一轉,回過身來,他臉上帶出了一種痛苦的表情,這種表情,似乎只有在追憶著一項以往的痛苦經歷時才會具有的。

  隨著他又微微一笑才道:「我如果說出來,我為什麼會來這洞中,你一定不會相信,即便是相信,也會說我是世上一個最傻而最愚笨的人。」

  照夕訥訥道:「怎麼會呢?老前輩,你是為什麼呢?」

  老人這才仰頭歎息了一聲道:「五十年以前,我同一個人打賭,結果我輸了,於是就遵守諾言,來到這裡……」

  他簡單的這麼說了幾句,照夕更是感到驚奇不已,不由插口問道:「啊……你們是打一個什麼賭呢?」

  老人長歎了一聲,而這聲歎息之中,似乎已道出了無比的辛酸和委屈。

  照夕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奇異的老人,從他口中即將道出的是一篇類似神話的故事,他靜靜地聽著。老人又走回他蒲團之上,趺坐道:「五十年以前,我是一派的掌門人,我的武功已是當時一般人很少能敵的了。」

  他又歎了兩聲,他似乎已對歎氣有了特別的嗜好,以至於釀成了習慣。

  他歎息了這兩聲之後,才搖了搖頭道:

  可是我卻由於新掌一派,不免趾高氣揚,江湖上敗在我掌下的人,真是不知凡幾。」

  他眨動了一下眸子,目光閃爍不定,遂回憶著道:「像當時成名的朱砂異叟,淮上三子,以及血魔夫婦,都是我掌下敗將。」

  管照夕聽到這裡,真是吃驚不小,因為他此時口中隨便說出的幾個人,如今都已是江湖上被推為泰斗的幾個老人了。

  尤其是「血魔夫婦」更令他大大吃了一驚,他忍不住接口道:「血魔夫婦是誰?」

  老人看了他一眼,那兩道灰白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道:「我說的這幾個人,如今都不一定在世了,血魔夫婦指的是洗又寒和向藍江二人,你知道有這麼兩個人麼?」

  照夕不由突然臉色大變,他萬萬想不到,師父竟也和這怪異的老人認識;並曾敗在這人的手下過,同時師父還結過婚。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可是惟恐老人見疑,他馬上恢復了正常臉色,微微搖了搖頭。

  老人笑了笑道:「怎麼樣?你是不會知道這些人的,如今這些人即便還在人間,年紀也都老大了。」

  照夕急於再聽下文,不由催問道:「後來呢?」

  老人苦笑了笑道:「還有很多人,如今我已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了,總之,那時候,我是一個非常自傲的人,這些人為了想對我報復。曾經想遍了種種方法,可總是敵不過我。」

  老人苦笑了一下道:「他們使出多種花樣,用智用功,我總是高出他們一籌。」

  說到此,老人臉上帶出了一絲驕傲的微笑,可是這一絲微笑,在他臉上保持的時間太短了,卻為一些怒容所取代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道:「有一年,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此人姓應名元三,為了建立威望,以俠義帖,廣招天下俠士好漢以及黑白兩道的知名人物,前往洛陽集會,我也是其中一人。」

  老人說到這裡,神態似乎有些顯得慌亂,他緊緊地互捏著雙手的骨節,發出咋咋的響聲。

  照夕忍不住問道:「那血魔夫婦也去了麼?」

  老人目光向他轉了一下,點了點頭,照夕忙又問:「淮上三子呢?」

  老人哼了一聲道:「他們都去了!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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