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劍氣紅顏 | 上頁 下頁
四六


  這時那個高個的瘦子,卻發出企鵝似的怪腔,笑了兩聲,露出了滿口白牙。

  他一隻手提著那襲長可及地的白衫,嘻笑著道:「我兄弟瞎打誤闖,本以為找不著你呢,未免向隅,誰知卻在這處遇見了。」

  說著又是一聲怪笑,猶如深谷鳴禽。

  他那種濃厚的陝川口音,配合著變了腔的嗓門,聽起來,真能叫你身上直冒冷汗。

  那個矮子也似乎不甘寂寞,這時伸手把頭上那個像小雨傘一般的大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了他那尖錐似的頭頂和白了一半的稀落頭髮。

  他用斗笠在臉上扇了一下,比那高個子更加狂傲老氣地嘻嘻笑了一聲。

  心怡真還沒見過這樣怪打扮的人,二人是白笠、白衣、白襪鞋,身上白衫,非絲非麻,也不知是什麼質料,看來柔軟無比。

  這矮子笑了一聲,把那只拿斗笠的右手,和左手拱了拱,身形陡轉,就像一隻猴子似地,已倒翻在一棵松樹的樹梢之上。

  他口中並且喚道:「姥姥……」

  這「姥姥」二字尾音方畢,再看他整個人,已四平八穩地立在那松樹的大橫枝之上。

  整個的動作,如狂風閃電,星隕葉飄,確實美到了極點,身子上了樹,那落腳的橫枝,卻連個顫兒都沒有抖一下。

  只這麼一個動作,已不禁令花心怡有些觸目驚心了。

  白衣矮子似乎也覺得身材太矮,因此在他每次與人談話的時候,他總是沒有忘記,事先選好高高在上的地勢,令人舉目上看。

  他接下去說:「久違了。」

  那白果似的一雙眸子翻了一下,卻又從鼻孔裡哼出了一種怪腔調道:「沱江一別,匆匆十年,我兄弟蒙前輩厚愛,但得不死。」

  說到此,仰天掀唇一笑,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就像是驢子望天呵欠一樣的。

  「這些年來,我兄弟對你老的愛護,真是刻骨難忘,因此特來洞庭,登門拜訪。」他啞著嗓子說,「想不到在此碰上了!」

  說到此,他那看來有些蒼白的臉,像是再也忍不住原有的憤怒了。

  水母谷巧巧又怎是易欺之輩,她一生尖刻過人,口齒之下自不會令任何人討得便宜的。

  奈何她自知體傷未愈,來人又是一雙極為厲害的人物,要在平日,自己尚可與他們二人一決勝負,可是目前,自己如魯莽運動,卻有性命之憂!

  雖然如此,她口頭上也不吃虧,只見她若無其事地嘿嘿笑了兩聲。

  她說:「川西二兄,你們也太客氣了,沱江一別,我老婆子又何嘗敢忘了你們?」

  那個瘦高個子聞言後退了一步,死沉著一張白臉道:「如此甚好,今日之會,我們該把這一筆帳好好算一算了!」

  水母心中急如火焚,可是她外表卻力持鎮定,她冷冷地道:「好!」

  那矮子自樹枝上,只一掠,已飄了下來,卻怪叫著說:「且慢!」

  他用手指了一旁的心怡一下,冷笑道:「這是何人?」

  水母嘿嘿笑道:「柳矮子,你真是瞎眼了,居然連西子湖的蓮姑娘也認不出,你真是枉在江湖中混了多年了!」

  她這幾句話一出,就連那一邊的瘦高個子,也不禁嚇得臉色一變。

  那矮子不禁口中「唔」了一聲,一連退後了三四步,身子就像猴子一般地彎了下去,用一雙眸子直直地迫視著心怡,面上神色,分明驚嚇萬分!

  心怡聽水母這麼介紹自己,大是不解,正在狐疑,卻見水母笑向自己彎身道:「蓮姑乃世上高人,自不會結識這一雙人間丑類,都怪我老婆子一時糊塗,忘了事先與他二人打個招呼,令你受辱了。」

  水母一面說著,那雙豬眼,卻連連朝著心怡眨動不已,這種情形,心怡一望自然也就肚內雪亮了。

  按說水母與她並無深交,只是這數日來,與她病榻盤桓,多少也有些感情。

  再說這乍然現身的一對白衣怪人,在心怡眼中看來,也絕非是什麼好人,實在很看不順眼,水母雖是醜到了家,可是她總還是個女的。

  如此各方比較之下,心怡自然傾向於水母,對二醜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這時見水母這麼說,一時卻不知怎麼說才好,多言更易露出馬腳,因此聞言之後,只努力地發出了一聲冷笑。

  她把那雙星眸,緩緩地向兩個白衣人掃了一圈。

  二醜顯然是陷於極度的恐懼之中,那矮身材的人,此時已縱身到高個子身邊,似乎低低說了一句什麼。

  隨後二人一齊彎腰,對著心怡行了一禮。

  瘦高個子臉上帶出一個苦笑道:「愚兄弟來得魯莽,竟不知蓮姑大駕也在此,真是罪大惡極……」

  他說著,身子卻連連地向後退著,面上神情更是複雜已極,似乎深恐心怡對他不利,那矮子也抱拳彎腰,帶出滿臉苦笑道:「愚兄弟久仰蓮姑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竟不期而遇,得睹仙容,真是三生有幸……有幸……」

  他一邊說著話,兀自頻頻地咽著口水,面色更是青紅不定。

  心怡由心本在舉棋不定,多少還有些心虛,此刻見狀,不禁寬心大放,也不知她哪來的這股勇氣,忽地冷笑一聲道:「站住!」

  她的話真就如同是聖旨一樣的,頓時就把這一雙白衣人鎮住了,雙雙站住了雙足,四隻疑惑的眸子,畏縮地注視著心怡,絲毫不敢旁瞬。

  花心怡淡淡地問道:「你二人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來此作甚?」

  這一連三個問題,只問得二白衣人頭上青筋暴漲,卻又不敢不答。

  傳說的經驗告訴他們:「商君南來何所懼,西湖潮頭一睡蓮」。而據說這位蓮姑娘殺人,每於嬉笑漫駡之間,她袖中常有蓮子百顆,這百顆蓮子從不輕發,也從不虛發,那是說一顆蓮子必需換一條命。

  人們對於這位奇異詭變的人物,只是捕風捉影地談著,可是真正見過她的人,似乎是太少太少了。

  水母自知眼前決不是二人對手,一時情急智生,想到了這麼一個主意。

  她倒是在西湖見過蓮姑一面,對方那美若天仙的丰姿,至今仍令她記憶極深。

  她記得那位蓮姑是穿的一襲淺綠色的長裙,也正是這一點靈感,令她忽然想到心怡的身上,因為此刻心怡身上也正是穿的綠色長裙。

  她沒想到心怡居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如此從容地應付,當下寬心大放,不禁呵呵怪笑了一聲,對二白衣人道:「你二人今日可是碰到了厲害剋星,看你們如何應付?」

  那高身材的怪人,這時微微冷笑道:「蓮姑見問,豈敢不答,只是……我兄弟卻要聲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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