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金雞三啼 | 上頁 下頁


  這個姓孟的,可是瞧著不像。

  初看不像,久看更不像。

  雖說是形容憔悴了些,但虎額燕頷,鼻直口方,在在顯示著他的不凡氣宇,這樣的人,豈是聽人使喚,低三下四的一個奴才?

  不用說,三姨娘這裡,心裡早就樂急了。

  「你姓什麼,叫什麼?」三姨娘語音平和,神色和藹地看著他說:「不要急,慢慢地說!」

  姓孟的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三姨娘瞧著一旁的錢管事:「難為了他,身上還帶著傷疤,搬個凳子來叫他坐下吧!」

  錢管事應了一聲,心裡大是駭異。王府規矩,主子面前,豈能有奴才的座位?

  既是這麼吩咐了,便只有聽從之一途。

  凳子搬過來,姓孟的看了一眼,眼神兒略似緩和,微微點了一下頭,便自坐了下來。

  「嘿!」錢管事心裡嘀咕道:「好小子,架子不小,還真的坐下了!」

  「孟!」姓孟的破例開了腔:「孟小月!」

  「小月!」三姨娘臉現笑容,緩緩點著頭道:「名字很好聽,很有詩意,你讀過書,認識字嗎?」

  孟小月臉上現出了一絲淒涼,自嘲地笑笑:「認識一些吧!怎麼,花匠也要認得字麼?」

  「那倒不是……」

  三姨娘發出了一串清脆的笑聲:「我只是想知道一些罷了……」

  一旁的三姑娘笑著插口說:「聽你口氣,你好像很懂得花……過去幹過……這一行?」

  「那倒沒有一一」孟小月冷峻的笑了一笑:「不過略知一二。」

  「啊?」錢管事頗是意外地插口道:「你還真懂?那今天我當著三姨娘的面,倒要伸量伸量你了……」

  「我看不必了!」

  三姨娘含笑的眼神,直望著孟小月道:「這個人我信得過!我問你,孟小月,我園子裡有幾棵王爺從南邊移來的珍貴花木,這兩天都死了!」

  「天太冷了!」孟小月想也不想地說:「凡是珍貴花木,多半耐不住寒冷!」

  「那可又該怎麼辦呢?」

  「不難!」孟小月清瘦的臉上,微微顯出了一絲笑紋:「府上可有暖房?」

  「有,」三姨娘說:「一定要移進暖房才行麼?」

  「也不一定!」孟小月說:「小花小木,用落葉及腐透了的馬糞覆蓋其根,大些的花木,可就要用幹了的葦杆包紮,到了來春再打開也就無妨了。」

  三姨娘一笑點頭,轉向錢管事道:「這個人我要了,可不許你們再難為他,我們先回去,回頭就煩你親自把他送過來吧!」

  錢管事應了聲:「是。」

  事情就這麼定了。

  對孟小月來說,似乎暫時已脫離了顛沛流離,不堪承受的悲慘歲月。

  固然,淪落到今日的一介奴僕,便是一項不幸的極大悲哀,而他的眼前遇合,卻又是不幸中之大幸,實屬難能可貴的了。

  蒔花弄草者,雅事也!

  也虧了當日的一番附庸風雅,春蘭秋菊,乃自種下了今日的一段遇合,人生的一切!所謂的窮通變達,更屬奇妙之極,莫非冥冥中早已註定?

  一片夜月,灑落在眼前靜寂的院落。

  這裡地當賞心小苑西北角落,挨著蒔花的一排暖房,搭有草舍三間,便是專為護花者所謂的花把式的下榻之處。

  孟小月便被安置在這裡。

  雖說是小苑,這裡的規模可也不少。推開一扇窗戶,向著白雪覆蓋的院裡打量,亭台樓榭,盡陳眼底,月色裡更似有一番清幽情致,一片玉光,狀似琉璃,將月光映射當空,原來時當酷寒,湖水早已結冰,蟾光映照裡,晶瑩璀璨,間以朱亭小橋,直似廣寒仙宮,美不勝收。

  來的時候,正逢著王爺在此的夜宴,連三姨娘也不及拜見,便被帶來這裡。

  隔著一片花樹樓榭,仍然聽得見隱約傳來的斷續絲竹,歌姬們的婉轉嬌喉說明夜宴仍在持續之中。

  孟小月目注窗外,回想著自己年來奇慘遭遇,此番命運弄人,又把自己弄到了這裡,未來又屬如何,誠然是不得而知。

  再想,自己設非淪身奴隸市場,或許早已追循父母于黃泉道上。敵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焉能容忍自己這忠良之後,作僅有的漏網之魚!?

  如此說來,眼前的寄身王府,誠然是上天旨意的安排,雖置身賤役,亦實可遇而不可求,十足珍貴的了。

  陣陣冷風,透體生寒。

  孟小月像是想明白了些什麼,緩緩關上了窗戶,返身過去,把一盞點著了的紗罩油燈端起來,走向床邊。

  過去十天,苦上加苦,罪可是沒有少受。此刻猶自覺得遍體骨頭發酸,更不要說身上的鞭傷了。

  他這裡剛剛放下了燈,待將上床就寢,即聽見木門上有人輕叩兩聲。

  有人嬌聲道:「孟先生睡了麼?」

  孟小月一驚道:「誰?」隨地閃身門邊。

  門外女聲道:「不認識我了,開門就知道了!」

  聲音竟像是日間所見的那個三姑娘,孟小月心裡一動,暗忖:會是她!?

  略為猶豫了一下,隨即緩緩打開了門扉。

  一片燈光,散自三姑娘手裡的蓮花燈籠,不是她又是誰?

  卻是除了她之外,另外還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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