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金雞三啼 | 上頁 下頁


  ——別瞧她個年輕的姑娘人家,手勁兒還是真大,給她抓住的鞭子,一任錢管事施出了多大勁道,都休想能掙開來。

  這麼一鬧,圍看的人可就多了。

  錢管事也不願把事情鬧大,想起了高大爺的關照,也只得暫時忍下了這口鳥氣。

  「好吧……我不打他……我吊死他、餓死他!看看是誰硬?」

  丟下了手裡的鞭子,錢管事忿忿地往回裡走。

  「五爺……」三姑娘由後面跟上來喚住他:「您慢走一步,我再給您討個金面……」

  「什麼?你還要給他說情!?」

  錢管事驚訝地看著她,顯然大惑不解。

  三姑娘臉色一紅,微微發窘地道:「我哪裡敢?要是我代三姨娘給您討個情呢?」

  「什麼……三姨娘……那我可不敢……」錢管事臉色一下子鬆馳下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三姑娘眼角向著半懸在廊柱子上的那個姓孟的瞟了一眼,再回過眸子,直直向著錢管事看著。

  「三姨娘不是要用兩個人嗎!我看這個人就很可以,就算是一個,五爺您看呢?」

  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有此一說,錢管事頓時為之一愣。

  「呵!這可使不得……」錢管事連連搖著手說:「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吧!」

  「怎麼回事……為什麼呢?」「這小子哪有這個福份哪!」錢管事說:「到了三姨娘那兒,要是捅個漏子,那還得了?得……得……姑娘,你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吧!」

  三姑娘一笑說:「要照五爺這麼說,那這個人不是白花銀子買回來啦?總得給他派個差事吧!」「這……」錢管事回頭遙遙向姓孟的看了一眼,冷笑道:「那還得看看他的造化,看他這一身皮肉挺得住挺不住,照我說,他就得吊死在柱子上,一輩子也下不來啦!」

  三姑娘神色一變說:「噯——五爺,您行行好,那可是不好……從來這府裡哪裡作興死人呢,要叫王爺知道了,可不好吧!」錢管事嘿嘿一笑:「一句玩笑話,姑娘哪裡能當得真,走,外頭冷,進去我請你喝茶!」

  三姑娘說:「不啦,三姨娘那邊還等著我去辦事呢!」

  誰都知道三姨奶奶是王爺最寵愛的一房小妾,而這位三姑娘,又是三奶奶最稱知己的一個跟前人,她的身份極是特殊個別,仗著她父親是這府裡一個常年供奉的清客,王爺既另眼以待,誰又敢小瞧了他?老先生能文能畫,善以運籌帷幄,就憑著這一點,王爺養了他們一家子,一養十年,三姑娘既是他的女兒,在府裡上下串門,雖然幹的是些雜碎活兒,可全憑她自己心甘情願,既不支薪,又不曾賣身,誰又能當她丫頭下人使喚!?

  再說姑娘人又老實,年輕貌美,人見人愛,偏偏她的眼皮子高,又知自愛,真叫人愛又不是,嫌又不是,真正是難以發落的緊!

  錢管事生怕得罪了她,上前一步招呼說:「回頭見了三姨娘,就說她要的人,我至遲明天就給送過去,一定選最好的,錯不了!」

  三姑娘人都走了,回頭一笑說:「您就別費事了,我看這個人就挺好,就是他吧!」

  說到他時,向著姓孟的那麼直直地一指。

  「你……」錢管事臉上老大的掛不住:「姑娘你就別逗樂子了!」

  「誰逗樂子來著?我說的可是真的!」三姑娘似笑不笑地說:「我面子小說不動您,回頭三姨娘要是親自來要人,五爺您還能不賞臉兒?」

  「該……」

  錢管事那張臉可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既是氣惱,又是發窘,三姑娘可管不了這麼許多,帶著銀鈴樣的一串笑聲,拔腿就走,粉蝶兒樣去了。

  三姨娘真的來了。

  時當黃昏,太陽在西半天才露了個邊兒,即為重重雲彩所吞沒,惹得半邊天都成了紅色,像是為人灑了一天胭脂那般的紅……

  一聽說三姨娘的手輦(手抬的轎子)到了,錢管事還真嚇了一跳,慌不迭迎了出來。

  見面打躬問好,不在話下。

  三姨娘一身大紅,外面披著白綾子邊兒銀鼠長毛的「昭君套」,頭上戴著髮髻,貂鼠「臥兔兒」,雲鬢堆聳,一如輕煙密霧,把水鬢描得長長的,著以黛綠,襯著耳朵珠子上的一雙翠綠墜子,越加的模樣兒嬌憨可人,我見猶憐。

  「這可是不敢當!」錢管事趕上去深深一揖道:「什麼事敢勞動三姨娘的大駕!三姨娘有話快請吩咐,小人不敢……」

  三姨娘未言先笑,挑動著一雙細長的月牙眉兒:「這不是錢管事嗎?聽三姑娘說,有個新來的小子犯了家規,被你吊著,要討我個人情,給放下來,我那裡正好缺人,賞心小苑是王爺常來的地方,這個人可也不能太過馬虎,說不得我自己過來瞅瞅……要是合用,就討你個人情,把他給我發到院裡,不合適也就算了……」

  「是……小人不敢……」

  一面說,錢管事直向一邊含笑的三姑娘遞著眼神兒,希望她能開口打個圓場。

  「這地界,髒!」錢管事呐呐道:「人頭兒也太雜……您是貴人,怕髒了您的鞋……」

  三姑娘笑說:「倒也是真的,我看這樣吧,三姨娘,咱們就在堂屋裡坐著,等錢管事把人帶進來,您親自看看他再決定好吧!」

  「好吧,依著你的就是了!」

  對於三姑娘,她可是一向言聽計從,當下點頭答應,就這麼決定了。

  錢管事焉敢置疑,答應一聲,只得在前帶路,把三姨娘一行讓進了正面堂屋。自然,先有小子們得了訊息,把堂屋裡的閒人趕開,打掃乾淨,換上了炭火盆子,才敢讓三姨娘進去。

  人不放下來是不行了。

  錢管事心裡的那個彆扭可就甭提了,要依著他的脾氣,非把姓孟的小子給活活吊死不可,即使不死也叫他脫一層皮,偏偏就有貴人為他開脫,以三姨娘今日身份,錢管事焉能不言聽計從?

  姓孟的非但由柱子上松了下來,還得臨時張羅著穿戴一新。

  雖說是形容憔悴,終遮不住他原有的豐神俊質,特別是一番梳洗,把鬍子剃刮之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瞧著都不認識了。

  錢管事能屈能伸,打量著姓孟的這般神采,不禁暗自希罕,哈哈一笑,抱拳奉承道:「孟兄弟,你交了好運啦,王爺寵妃三姨娘那邊少個花匠,特別抬舉你,看看你有這個命沒有,人現在堂屋裡坐著,你這就去見個禮兒,小心回話去吧!」

  姓孟的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屑地為之冷冷一笑。

  「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後還要時常見面,回頭見了面話該怎麼說,兄弟你自己可好好琢磨琢磨,我要是你,那損人不利己的廢話,就最好不說……是不是?兄弟!」

  說著說著,錢管事可就笑了,一臉的世故圓滑,上前一步,伸手理了一下對方身上的衣裳,一臉的細緻關切,較之前此的紅嘴白牙,閻羅嘴臉,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裡面來人傳話說:「五爺快著點兒,三姨娘那邊可不耐煩啦!」

  初見貴人,對方既是個坤道人家,姓孟的略似拘謹,硬是連頭也不抬一下,更不要說效「劉禎平視」那樣地看向對方了。

  三姨娘自有她的風采氣質,略略向對方打量一眼,由不住心裡很是吃驚。

  她雖然是個坤道人家,卻也出身仕宦,父親大小也是個官兒,從嫁王爺之後,這兩年更不禁眼界大開,有了閱歷,手下奴僕成群,那類的奴才相,她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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