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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入室落座之後,紅溪見桌上的萊,是一盤豆豉魚,一盤燒豆腐,一盤幹焙筍乾,還有一盤是甜萊,是用冰糖澆炸的「拔絲山藥」,正中的湯,是筍片、香菌、冬菰、豆苗、黃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顏色甚美。

  這四菜一湯,雖不十分名貴,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卻看起來好看,聞起來好聞,令人垂涎三尺。

  冷紅溪不由贊道:「簡姑娘真個好手段。」

  簡秋這時落座之後,只用鼻子聞了聞,就笑道:「這四菜一湯大致不差,只是筍焙得過老了!」

  春濃瞟了紅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點吧,哥哥!」

  冷紅溪微微吃驚,因為那簡秋,只憑嗅覺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幾個菜,甚至還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簡兄,你雖失明,看來卻甚於有目呢!」

  春濃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別打算瞞他一點!」

  簡秋突轉不悅,嘿嘿一笑。道:「當著高人面前,我豈敢放肆!」

  說時,那張白臉上,更現出一片秋霜,春濃忙向紅溪遞了一個眼色,搖了搖手,又指了指眼睛。

  紅溪立刻會意,知道這簡秋,不願別人提起他傷心之事,自己無意間說到他失明,定是已觸到了他的隱痛,當下就緘口不再多言了。

  簡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後,卻就神色黯然,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吃飯。

  簡春濃明白這位兄長的個性,知道這頓飯他是悶定了心中好不遺憾,只得勉強找些輕鬆的話題,與冷紅溪談說著。

  簡秋吃了兩碗飯,道了聲:「冷兄慢用!」

  就起身退去,春濃待簡秋走後,微笑向紅溪道:「我哥哥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要介意!」

  紅溪劍眉微軒道:「令兄武技高強,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驕傲了!」

  春濃慨歎道:「只可惜他的眼睛……」

  冷紅溪道:「我看令兄瞳子靈活光采,無異常人,不知病在何處?還能挽救麼?」

  春濃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

  美目中湧現淚光,傷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為一惡魔以化風毒針所傷,針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個十分風趣詼諧的人,如今卻變得脾氣孤癖,不可理喻!」

  紅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這次絕處逢生,幸為姑娘所救,令兄亦對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請明言,我必盡力報效!」

  春濃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對你說過了?」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並未說明為了何事!」

  簡春濃一雙瞳子平視著紅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不知你可會答應?」

  紅溪一怔道:「什麼東西?」

  簡春濃搖頭笑道:「你不會答應的!」

  紅溪道:「姑娘但說無妨!」

  春濃面色微顯尷尬,低頭繞了一下裙帶,方抬頭正色道:「我們想向你借那枚『兩相環』一用,可好?」

  冷紅溪怔了一下,點頭道:「我這條命,都是賢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環又算什麼?只是那枚指環刻下並不在我的身上,卻如何是好?」

  春濃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這也沒有關係……」

  冷紅溪劍眉一揚道:「姑娘你這就錯了,莫非不信我說的是真話麼?」

  簡春濃輕歎了一聲,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兩相環,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寶,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無怨怪之理,只不過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複明罷了!」

  冷紅溪一驚道:「這是為何?」

  簡春濃黯然道:「兩相環內所載的兩位前輩,據說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這位老前輩的一個棄妾所傷,當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輩之外,別無救主。」

  冷紅溪聞言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設法討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濃微愕道:「如此說來,那枚戒指,當真不在你手上了?」

  冷紅溪冷笑道:「我生平絕不說謊!」

  春濃怔了一下,歎道:「聽我哥哥說,這枚戒指不可輕落人手,否則被人得了先機,就無足為貴了!」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鷹、雪雁二位姑娘麼?」

  簡春濃點了點頭,道:「怎麼不知,那位雪雁姑娘還跟到你半路呢!」

  冷紅溪哼了一聲道:「我那枚兩相環,就是為那玉鷹取去。只怪我當時太自負了,不然她又豈能由我手中把東西拿去?」

  簡春濃秀眉微顰,道:「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揚鑣,如果那指環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為慮,只怕落入那老頭兒手內,就堪憂了!」

  紅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環,當下雙眉如戟似的立了起來,冷冷一笑道:「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來相贈,以謝賢兄妹救命大恩!」

  簡春濃一雙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他,似有無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願意救你,可並未望你報恩!」

  說話之間,忽聞室內傳出了呻吟之聲,冷紅溪不由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了?」

  簡春濃輕歎了一聲,道:「是我哥哥,他眼睛裡的毒又發作了!」

  紅溪訝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麼到如今還會有此情形?奇怪!」

  春濃苦笑道:「冷兄不必擔心,其實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這五年來,他都是如此忍受過去的,半個時辰後就好了!」

  冷紅溪道:「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麼?」

  說著站了起來,直向室內行去,簡春濃忙追上,道:「你要小心!」

  冷紅溪不解的回過身來,簡春濃小聲道:「我哥哥最不願人家這時見他,你想看看,請隨我來,千萬不可讓他發覺,他是翻臉不認人的!」

  冷紅溪點了點頭,當時就隨著簡春濃繞至室外,簡春濃又小聲道:「他的眼傷每天午時都要發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個時辰左右,他這時的樣子很難看,你不看也罷!」

  冷紅溪搖頭道:「看看無妨!」

  簡春濃歎了一聲,向房頂上指了一下道:「你繞到後面,房頂上有一天窗,當可看見一切,只是千萬不要為他發覺!」

  冷紅溪點了點頭,縱身而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用「踏雪無痕」的輕功絕技,走到了後簷,果見房頂上支有一個小小的天窗!

  這時,他更可清晰的聽見一聲聲的呻吟之聲,自窗內傳出,那聲音,似乎較方才更為痛苦了。

  冷紅溪輕輕伏下身子,室內一切,盡入眼底。

  這時只見那簡秋全身上下脫得赤裸裸的,僅僅在腰眼之下,圍著一塊綢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點在雙目之上。

  那種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雙眸子挖出來一樣。

  他是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之上,面前放著一個黑色的瓦罐,罐蓋是開著的,內中裝著一種黑色的丸藥,每一粒都約有黃豆大小。

  簡秋似在忍受著一種極度的痛苦,他雖是盤膝坐著,卻戰抖得很厲害,口中更是不住的發出呻吟之聲。

  似如此約有小半盞茶的時間,他整個的臉上,又現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動得更厲害了。

  冷紅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簡秋此刻正是以內家的「陣魔」氣功,在與藏在瞳子內的劇毒苦撐,那呈現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裡的毒汁。

  只是,他始終無法把這些毒汁逼出體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這樣又過了甚久,只見他伸出一隻戰抖的手,自罐內摸出了幾粒黑色藥丸,塞入口內,那紫黑色的臉,才漸漸恢復如前。

  這時,他的呻吟聲,也才由大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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